正月廿二,连绵的晴好天气似乎到了头,天空阴沉下来,料峭的春寒再度席卷京城,竟零星飘起了细碎的雪沫。安王府内,因着“煨暖阁”装修事宜的启动和一位特殊客人的到来,显得比往日更加忙碌几分。
暖阁内,沈清弦正听着顾清源和苏姑娘汇报工坊新料子“云雾绡”与“岁寒缎”结合试验的初步进展。炭火烧得旺,驱散了窗外的寒意。
“试验了三次,要么是光泽被掩盖,要么是‘云雾绡’的轻薄特性被破坏,”顾清源眉头微蹙,显然遇到了难题,“两种工艺的融合点,还需反复摸索。”
苏姑娘递上一小块试验失败的料子样本,轻声道:“王妃您看,此处经纬交汇总是难以平衡,强求一方,另一方必受影响。”
沈清弦接过那块手感略显滞涩的料子,指尖细细摩挲。资本女王的直觉让她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思路问题。她沉吟片刻,道:“或许我们不该执着于完全融合。可否尝试将‘云雾绡’作为内衬或局部拼接,与‘岁寒缎’的外层面料结合,利用其朦胧感制造层次,而非强行织造出一种全新的、兼具两者所有优点的料子?”
顾清源和苏姑娘闻言,皆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亮光。苏姑娘更是击掌道:“王妃一语中的!是我们钻牛角尖了!若将‘云雾绡’裁制成内衬长裙,外罩‘岁寒缎’裁制的宽袖外衫,行动间,‘岁寒缎’流光溢彩,‘云雾绡’朦胧隐现,岂不更具风致?”
“正是此理。”沈清弦微笑点头,“创新并非推翻重来,有时巧妙组合,更能出奇制胜。你们按这个思路再去试试,不必急于求成。”
两人豁然开朗,连忙应下,带着新的思路匆匆赶往临时设在王府偏院的工坊试验间。
他们刚离开不久,萧执便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面白无须、身着深青色内侍常服,年约四旬、眼神精明的中年人。
“清弦,这位是赵德明赵公公,皇兄指派来负责‘煨暖阁’对接事宜的管事。”萧执介绍道,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清弦在榻上微微直起身,颔首致意:“赵公公一路辛苦。”
赵德明立刻上前一步,恭谨却不谄媚地行礼,声音尖细却吐字清晰:“奴才赵德明,参见安王妃。陛下挂念王妃身子,特命奴才前来听候王爷王妃差遣,不敢言辛苦。” 他姿态放得低,眼神却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暖阁内的布置和陈设,带着内廷之人特有的谨慎与洞察。
“公公不必多礼,请坐。”沈清弦示意林婉儿看茶,语气温和,“陛下隆恩,王府上下感念。‘煨暖阁’乃新鲜事物,日后还需赵公公多多费心。”
“王妃折煞奴才了。”赵德明半坐在锦墩上,腰背挺直,“奴才在宫内也曾协理过几年宴席采买,于饮食一道略知皮毛。陛下信重,派奴才来此,奴才必当尽心竭力,协助王爷王妃将‘煨暖阁’打理妥当,不负圣恩。” 他话说得漂亮,既点明了自己并非全然不懂行,也再次强调了皇帝的存在感。
萧执坐在沈清弦身边,不动声色地接过话头:“有赵公公相助,本王与王妃自是放心。目前铺面正在装修,厨子、伙计也在招募之中。具体章程,稍后让墨羽与公公细谈。”
“但凭王爷安排。”赵德明恭敬应道。
又寒暄了几句,问了些宫中皇帝皇后的近况,萧执便让林婉儿引赵德明去早已备好的客院安置,并熟悉王府环境。
待人走后,暖阁内只剩下夫妻二人。萧执握住沈清弦的手,低声道:“瞧着倒是个知进退、懂规矩的,不像那等仗着宫里身份便指手画脚之人。”
沈清弦靠回软枕,唇角微勾:“陛下派来的人,自然是精挑细选的。只要他守好本分,不干涉核心经营,我们便以礼相待,该给他的尊重和份例一分不少。有他在,‘煨暖阁’至少明面上无人敢轻易招惹,省了我们许多麻烦。”
“嗯,但愿如此。”萧执点头,随即又道,“墨羽那边回报,装修进展顺利,只是招募厨子遇到些问题。京城中擅长各地锅子做法的老师傅,大多已有主家,轻易挖不动。新培养,又恐耗时太久。”
沈清弦闻言,并不焦急,反而笑了笑:“此事我早有考虑。执之,你可还记得,我身边还缺个长期打理饮食、能随着我心意创新菜式的得力之人?”
萧执挑眉:“你的意思是?”
“之前忙于各种事务,一直没顾上。如今‘煨暖阁’开办在即,正是时候物色一个了。”沈清弦眼中闪烁着资本女王挖掘人才时的光芒,“此人需精通厨艺,尤其擅长汤底调味,更要紧的是脑子活络,能接受新事物,忠心可靠。让墨韵斋和听风阁都留意着,不拘是酒楼大厨,还是家传手艺的,甚至是犯了错被主家发卖但有真本事的,只要人品能力过关,都可以带来见我。”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厨子,更是一个能帮她撑起“煨暖阁”美食核心,甚至未来可能衍生出更多餐饮生意的“左膀右臂”。
萧执明白了她的意图,眼中露出激赏:“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两人正说着,林婉儿安置好赵德明回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新奇,小声对沈清弦道:“姐姐,那位赵公公瞧着严肃,说话倒是滴水不漏,方才还问起我王妃平日饮食喜好,说是要记下,回头若有合适的食材或方子,也好进上。”
沈清弦与萧执对视一眼,看来这位赵公公,确实是个心思细腻、会来事的。
“嗯,你平日与他打交道,客气周到即可,无需过分亲近,也莫要怠慢。”沈清弦嘱咐道。
“婉儿明白。”林婉儿点头应下,转而说起另一件事,“姐姐,凝香馆送来了新调制的几款春日的花香露,说是用了初开的玉兰和迎春,气味清雅,您可要现在试试?”
沈清弦正要点头,腹中孩子忽然猛地动了一下,力道不小,让她轻轻“嘶”了一声。
萧执立刻紧张地俯身:“怎么了?可是不适?”
“没事,”沈清弦缓过气,笑着摇摇头,将他的手拉过来覆在肚子上,“是这小家伙,怕是听到有好闻的,也着急了呢。”
掌下传来有力的胎动,萧执紧绷的神色这才松弛下来,感受着那生命的活力,眼中满是初为人父的温柔与惊奇。他低头,对着那隆起处轻声道:“乖些,莫要闹你娘亲。”
沈清弦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她意识沉入空间,那洼灵蕴露感应到她的情绪和孩子的活跃,泛起柔和愉悦的涟漪,一丝极淡的气息悄然萦绕周身,让她因怀孕而容易酸胀的腰肢都舒缓了许多。
窗外,雪沫不知何时已停,天色依旧阴沉。但暖阁之内,温暖如春,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与谋划。新的帮手已经就位,新的人才正在寻觅,而属于他们的孩子,也正在茁壮成长。这一切,都让这个春寒料峭的日子,充满了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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