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兽后背的通道很窄，金属壁上布满冷却管，冷气顺着缝隙往外冒。林蔚然走在前面，钢笔握在右手，指尖贴着墙面感知方向。顾明远跟在她身后半步，警号牌已经收回口袋，但手指一直按在腰侧。
通道尽头是一扇圆形合金门，表面有裂纹状的能量纹路。门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和记者证边缘一致。林蔚然停下，从背包里取出证件，犹豫了一秒，用力插了进去。
咔的一声，门向两侧滑开。
里面空间比想象中大，地面是透明材质，下方能看到巨大的反应堆核心，蓝白色的光流在管道中缓慢流动。四周墙壁悬浮着多个操作面板，空气中漂浮着两道人影。
那是两个男人的背影，穿着旧式防护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一个身形瘦高，动作利落；另一个肩膀宽厚，节奏沉稳。他们的嘴唇在动，却没有声音传出。
林蔚然认出了那个瘦高的背影。
她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传来轻微震动。全息影像突然停顿，两人同时转过身来。
父亲的脸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他的眼神专注，眉头微皱，像是正在计算什么数据。旁边的男人戴着帽子，只露出下半张脸，但顾明远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爸……”他低声说。
影像没有回应。他们重新回到操作台前，手指继续输入代码。整个过程重复进行，仿佛被困在某个时间片段里。
林蔚然抬头看四周，发现控制室顶部有一圈红色数字，正从10:00开始倒计时。她快步走到主控台前，试图调出系统界面，但所有按钮都处于锁定状态。
“需要权限。”她说。
顾明远掏出警号牌，贴在控制台侧面的感应区。屏幕闪了一下，弹出提示：“基因载体已识别，权限提升至二级。”
可倒计时依旧在走。
林蔚然翻开背包，拿出父亲的日志。纸页翻到最后一页，那行小字再次映入眼帘——“若见吾影，以证为钥。”
她把记者证从门槽拔出来，转身插进主控台的数据接口。
系统黑屏三秒，随后重启。父辈的影像恢复运作，倒计时重新校准，数字定格在“10:00”，下方多出一行文字：“最终净化程序待命”。
空气安静了几秒。
然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连自己的基因都控制不了，凭什么阻止我？”
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带着金属质感，熟悉得让人发冷。林蔚然猛地抬头，环顾四周。顾明远站在她旁边，脸色沉了下来。
“周慕云。”他说。
“你以为自己是英雄？”那声音继续响起，“顾明远，你是实验品，编号0725-a。林蔚然，你父亲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我不该让你出生’。你们现在做的事，不过是重复他们的错误。”
林蔚然的手指紧紧扣住记者证。她没说话，只是盯着全息影像中父亲的动作。
那些按键的节奏，她太熟悉了。
小时候，父亲总在纸上画路线图，一边念数据一边用笔尖敲桌面。她后来做调查时也养成了这个习惯，掌心画路线，笔杆轻点掌纹。现在，影像里的父亲每敲一次键，手指抬起的角度、落下的速度，全都和她一模一样。
“他们不是在操作机器。”她忽然开口，“他们在等我们接班。”
顾明远看向她。
“你说什么？”
“你看他们的手。”她指着悬浮面板，“输入的是关闭指令，但系统一直在重置。说明这段记录被锁死了，只有外部介入才能激活真实程序。”
顾明远立刻明白过来。他把警号牌重新插入接口，同时按住控制台上的手动解锁钮。林蔚然将日志摊开放在一旁，对照上面的编码序列，开始尝试输入终止密钥。
倒计时跳到09:32。
全息影像中的两位父亲突然停下动作，齐齐望向他们。
这一次，他们的眼睛对上了现实。
林蔚然呼吸一滞。她看到父亲的嘴唇动了，这次传出了声音。
“小满，密码是你出生那天的经纬度。”
她的手指顿住。
这个名字很多年没人叫过了。父亲从来不会当着外人喊她小名，只有在家，在深夜写稿的时候，才会轻轻叫一声“小满，去睡吧”。
她咬住下唇，输入一组数字。
系统提示：“验证通过。启动反向协议？Y\/N”
她还没来得及确认，周慕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以为这是救赎？这只是开始。全球排污系统已经接入量子网络，只要反应堆爆破，基因信号就会扩散到每一个终端。你们的父亲知道后果，所以他们选择了沉默。”
“闭嘴。”顾明远低声道。
“你母亲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周慕云笑了，“可惜，她没能活到看见真相。”
顾明远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出声响。但他没有退后，反而把身体挡在林蔚然前面，对着系统按下确认键。
屏幕闪烁，倒计时暂停一秒，随即恢复运行。
“反向协议已激活。距离污染源爆发剩余时间：09:18。”
天花板的灯光由白转蓝，四周的全息影像开始加速运转。两位父亲的身影变得透明，但他们仍在操作，手指飞快，像在争分夺秒传递某种信息。
林蔚然注意到，父亲每次按下回车键后，都会短暂停顿，目光扫向右上方。她顺着方向看去，那里有一块未激活的子面板。
她拔出记者证，绕到另一侧，将证件边缘卡进接口。系统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段隐藏日志：
【1998.7.25 23:47】
“如果你们看到这段记录，说明计划已经失控。我们无法亲手关闭它，只能留下路径。记住，反应堆核心不能强行破坏，必须由基因载体与新闻见证者共同启动逆向熔断。小满，别怕，爸爸一直信你。”
泪水一下子涌上来。
她抬手抹掉，回头看向顾明远。他也看到了那段文字，神情复杂。
“我们得一起操作。”她说。
他点头，站到主控台另一端。两人同时将手放在启动区。
系统提示：“双权限认证中……”
倒计时跳到09:05。
全息影像中的两位父亲停止了动作，静静地望着他们。
周慕云的声音消失了。
就在系统即将完成认证时，林蔚然忽然感觉到一阵震颤。不是来自脚下，而是从体内升起的，像是血液里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她低头看向手臂，刚才用钢笔凝固过的伤口位置，皮肤下闪过一丝微弱的蓝光。
顾明远也察觉到了异常。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边响起一段模糊的童谣——那是他小时候父亲哄他入睡时常哼的调子。
控制台屏幕跳出新提示：
“基因共鸣检测中……匹配成功。身份确认：顾明远，0725号载体；林蔚然，Lx-9b关联体。”
倒计时继续走动。
09:00。
08:59。
08:58。
林蔚然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
她看着全息影像中父亲的眼睛，终于开口。
爸，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