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合拢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林蔚然靠在座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记者证边缘。顾明远坐在她旁边,低头看着终端屏幕,上面是父亲那句录音的波形图。
飞船穿过大气层时震动剧烈。林蔚然闭眼没说话,只把背包里的激光模块又检查了一遍。它还在,没坏。
落地后天刚亮。他们走出机场大厅,外面已经围了很多人。记者、警察、穿白大褂的研究员,还有几个坐着轮椅的病人。没人喊叫,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抬头看夜空的人越来越多。
昨晚开始,月亮旁边出现了一道光纹。它不是星星,也不是云。它缓缓旋转,形状像双股缠绕的线,在漆黑背景里清晰可见。有人拍下照片传上网,评论区炸了。有人说这是外星信号,有人说这是大气异常,还有人说这是政府秘密实验泄露。
林蔚然打开手机,看到夏岚发来的消息:“直播设备已备好,民生频道全体待命。”
她回了一个“好”。
发布会定在电视台演播厅。现场坐满了人。前排有几位干眼症康复者,眼睛还红着,但能看清东西了。摄像机对准讲台,全球同步直播。
林蔚然走上台,背后大屏亮起。第一张画面是二十年前的一份水质检测报告,盖着海东集团实验室的章。数据超标三十七倍。
她说:“这是我父亲最后一次提交的报道初稿。”
接着播放陈建国血书密码的影像。镜头扫过那些歪斜的字迹,最后停在一组数字上。她解释这串数对应的是当年被篡改的尸检编号。
台下有人举手提问:“这些资料我们怎么知道是真的?也许只是你们一厢情愿的推测。”
林蔚然没回答。她从记者证夹层取出激光模块,插入主控台接口。屏幕一闪,投影出现在空中——两位穿着旧式防护服的男人站在实验室门口握手。一人胸前挂着记者证,另一人别着警徽。
那是她父亲和顾明远的父亲。
画面里两人笑着说了什么,然后一起走进门。门框上方写着“地心净化计划启动日:1998.7.25”。
全场安静。
林蔚然说:“这不是证据链的一部分。这是我爸留给我的最后一段影像。”
她按下暂停键,转向观众席前排的几位患者:“接下来,我想请大家听一段声音。”
音频响起。
“蔚然,别怕黑,光总会来。”
是她父亲的声音。
话音落下的瞬间,第一排一个中年女人抬手捂住了脸。她的手指微微发抖,眼角慢慢渗出泪水。旁边的年轻人也低下了头,肩膀轻轻颤动。镜头推近,几滴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在灯光下反着光。
导播切到全球连线画面。江城医院病房里,一位老人突然抬起手碰了碰眼角。他愣了几秒,然后笑了。镜头扫过其他城市,同样的场景接连出现——人们睁大眼睛,像是第一次感受到湿润。
林蔚然站在台上,没有动。
这时,顾明远起身走向台前。他解开制服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转身时,后背露出一道文身——“1998.7.25”,刻在肩胛骨之间,字体工整,像是用针一笔一笔画上去的。
他面对镜头说:“我父亲死在岗位上,没留下一句话。但我后来才知道,他参与了一个计划。这个日期不是生日,是起点。”
他顿了一下。
“他们想让人类进化,不惜牺牲普通人。但我们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守住真相,保住眼泪。”
台下有人站起来鼓掌。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整个会场的人都站了起来。
林蔚然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发布会结束后的采访环节很短。外国记者问她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她说:“继续查案。”问顾明远是否还会留在刑侦队,他说:“只要需要我在的地方,我就在。”
他们走出演播厅,走廊尽头有扇窗。外面天色渐暗,月亮重新升起来。那道螺旋图案还在,比昨晚更清楚了些,转动的速度慢了下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名工作人员跑过来,手里拿着刚打印出来的卫星图像。
“林记者,”他喘着气,“不止是月亮。刚才北极观测站传回数据,同样的图案出现在电离层。不只是地球能看到,它正在向太空扩散。”
林蔚然接过纸张。图像上,一圈圈环状波纹以地心为原点向外延伸,像某种信号。
顾明远站到她身边,盯着图纸看了很久。
“你爸留下的东西,”他说,“可能不只是为了结束一件事。”
林蔚然点头。
她想起小时候父亲常说的话。不是关于新闻,也不是关于危险。而是:“有些声音,要等很久才会被人听见。”
现在,那个时间到了。
人群从侧门陆续离开。保安开始清场。灯光一盏盏熄灭,只有走廊尽头那扇窗还亮着。
林蔚然把激光模块收回包里,拉紧拉链。她的手掌碰到一处凸起,是之前烫伤留下的疤痕。她没避开,反而用力握了一下。
顾明远把手插进衣袋,指尖碰到一块金属残片。他没拿出来,只是握紧。
窗外,月光下的螺旋微微闪烁了一下。
风从通风口吹进来,掀动了桌上的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