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的号角声在风里飘了半刻钟,终于停了。
了望塔上的哨兵摘下望远镜,冲下面挥手:“看错了!就是一团雾,没影子也没动静。”
底下人群松了口气,有人一屁股坐在石头上,手还在抖。刚才那根握紧的长矛“咣当”掉地,像是砸醒了什么。
“咱们……赢了?”一个年轻战士喃喃开口。
“赢了!”旁边人猛地站起来,一把将他拽起,“幽冥殿主倒了!是她干的!”
欢呼声一下子炸开。火把被人举得更高,有人从废墟里翻出半瓶酒,直接灌了一口就往天上泼。联盟的旗子被几个人合力撑起,哗啦一声展开,烧焦的边角还在往下掉灰。
云小糖站在高台边缘,手指绕着发尾转了一圈又一圈。她没笑,也没动,只是看着远处那片重新安静下来的边界线。储物戒贴着掌心发烫,藏宝图刚刷新完,红点静止不动。
洛无涯走过来,站她旁边,声音压得很低:“虚惊一场也好。”
她点点头:“但墨九霄不会一直躲着。”
话音刚落,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所以——你体内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所有人安静下来。
保守派长老甲从石阶上一步步走上来,灰袍扫过地面,手里拄着一根刻满符文的拐杖。他眼神直直盯着云小糖,不闪也不避。
“你说你用了前世留下的神力。”他开口,“可我们谁没见过前世?典籍里写得清楚,轮回之力最多残存三成,哪有你这样直接爆发出神境威压的?”
云小糖抬眼看他:“您想听实话?”
“我要证据。”长老甲抬高声音,“不是故事,不是传说,是能摆在桌上的东西。”
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小声嘀咕:“她刚救了整个联盟……现在问这个合适吗?”
也有人附和:“可那股金光太邪乎了,跟古籍里写的夺舍术真有点像……”
司徒明月挤到前面,急着说:“她是靠自己打出来的!你们没看见她那时候多拼——”
“闭嘴。”洛无涯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司徒明月愣住。
他看着长老甲:“你是怕她力量来路不明,还是怕她改了规矩?”
长老甲冷哼:“秩序不能由一个人说了算。她今天能一人灭殿主,明天就能解散长老会。我不信她,我只信规则。”
云小糖轻轻笑了下。
“好啊。”她说,“你要证据,我去找。”
她转身就往营帐走,脚步不快,但没停。
白焰想跟上去,刚迈一步就被她抬手拦住。
“这次不用你们。”她说,“我自己来。”
白焰耳朵耷拉下去,尾巴垂在身侧,站在原地没再动。
洛无涯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帐篷帘后,才收回目光。他低头看了眼剑柄,指节收紧。
长老甲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天边。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照得他脸上皱纹更深。
“我不是要毁她。”他对身边人说,“我只是不能让一个说不清来历的人,掌控所有人的命。”
那人没说话,默默退开了。
帐篷里很安静。
云小糖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块黑色录影石。这是战斗时机械鸟拍下的影像,只有指甲盖大小,但能回放整场对决。她指尖碰了下石头表面,画面亮起。
她看到自己站在祭坛中央,破魂光弩只剩最后一颗弹药。
看到幽冥殿主结印八成,黑气漩涡成型。
看到她合成终焉之矢,蝶簪碎裂,精血融入箭身。
画面到这里卡了一下。
因为下一秒,神力觉醒的瞬间,录影石承受不住能量波动,出现了三秒盲区。
她盯着那片空白,慢慢伸手摸向储物戒。
藏宝图在脑子里自动展开,地图右下角跳出一条提示:【可追溯战斗记忆片段·是否调取?】
她点了确认。
眼前一黑。
下一秒,意识沉入识海深处。那是她元神所在的地方,也是封印最深的记忆库。画面重新浮现——不是录影石的视角,而是她自己的眼睛。
她看见幽冥殿主完成最后一道手印,黑气化作巨口扑来。
她闭眼,沉心,意识触碰到那段被锁住的记忆残片。
神境宗主执掌炼器炉,九天雷劫加身而不倒。
那一瞬,远古神魂共鸣,残留在元神中的神境之力被终焉之矢引动,自血脉深处苏醒。
金光自眉心炸开,杏眼转为琉璃金色,周身浮现出古老符文,如神纹烙体。
她单手握虚弓,神力灌注,终焉之矢燃起幽蓝烈焰,蝶翼尾羽展开三重光轮,一箭破空!
画面结束。
她睁开眼,呼吸有点乱。
储物戒还在发烫,录影石表面多了道裂痕。她把它收起来,又拿出一枚空白玉简。
这是用来存储记忆片段的道具,但提取过程会反噬精神。她咬破指尖,在玉简上画了个符,然后闭眼,再次连接识海。
这一次,她只截取觉醒前的三秒。
没有神纹,没有金光,只有她闭眼沉心的那一瞬,以及藏宝图震动的画面。
够了。
只要证明她不是凭空得来的力量,就够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
洛无涯掀开帘子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他们等你出去。”他说,“长老会要求明天召开听证会。”
她点头:“我知道。”
“你真打算拿这个给他们看?”
“不然呢?”她把玉简放进储物戒,“我又不能当场再死一次,再活一次。”
洛无涯沉默几秒:“他们不会满意的。这点记忆碎片,只会让他们觉得你在掩盖更多。”
“我知道。”她抬头看他,“但我得走这一步。不然以后每建一座塔,每修一条路,都会有人问——这女人是不是又要靠邪术换命?”
洛无涯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根本不在乎他们信不信。”他说,“你只是不想让别人替你打架。”
她笑了笑,没否认。
“我去准备材料。”她说,“明天会上,我要让他们看清两件事。”
“哪两件?”
“第一,我的力量有源可溯。”
“第二——”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下桌面。
“质疑我的人,最好想清楚,他们到底是在维护规则,还是在害怕改变。”
洛无涯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剑柄上,点了点头。
他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下。
“我调了五块副录影石。”他说,“全是从不同角度拍的。如果你需要更多证据,我可以一起交上去。”
她嗯了一声。
帘子落下,脚步声远去。
帐篷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打开藏宝图,北境红点依然静止。但她知道,那不代表安全。
墨九霄不会一直藏。
而眼下这场风波,或许比一场战斗更难应付。
她拿起笔,开始列清单。
需要的材料:记忆玉简、战斗录影石、神纹残留检测符、守夜人组织备案记录(洛无涯可提供)、炼器宗古籍残页(需申请调阅)。
她写得很慢,一笔一划都清晰。
写到最后,笔尖顿住。
她在纸上画了个小小的蝴蝶图案。
那是她发间玉簪的样子。
曾经是九品灵器,现在只剩半截玉枝。
但她记得,它原本的名字叫“归心”。
据说,只有真正找回本源的人,才能让它重新发光。
她把纸折好,放进储物戒。
外面天还没黑,联盟基地里灯火通明。有人在修防御塔,有人在清物资,笑声和锤子声混在一起。
但她坐在这里,像被隔开了。
她知道,明天的会场上,不会有掌声,不会有欢呼。
只有质问,怀疑,和一张张写着“合理质疑”的脸。
她不怕。
因为她不是第一次被人逼到角落。
上一次,她用一把熔火弓打出名堂。
这一次,她要用真相撕开偏见。
她站起身,吹灭油灯。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了一下。
像某种蛰伏的野兽,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