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带着几分燥热,吹得院角的梧桐树叶簌簌作响,投下斑驳的光影。宋茜坐在廊下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绣花绷,秀红和秀晴凑在她身边,认真地学着绣简单的花瓣。自从上次书被张仙凤烧了之后,宋茜就只能趁着张仙凤不在家时,偷偷教她们绣花、认一些她记得的字,用烧黑的木炭在地上写写画画,小心翼翼地守护着那点微弱的希望。
“绣的时候线要拉紧,针脚才能匀。”宋茜手把手地教秀晴调整针法,她的咳嗽好了些,但说话依旧带着一丝沙哑,“你们看,这花瓣要绣得圆润些,才好看。”
秀晴点点头,小手握着绣花针,笨拙却认真地绣着。她自从上次跟着学认字被张仙凤吓过之后,就变得格外胆小,每次来陈家都要先四处张望,确认张仙凤不在家才敢进门。
秀红则熟练些,她手里的绣绷上,一朵小小的菊花已经初具雏形。“嫂子,等我绣好了,能不能给姐姐寄过去?”她小声问,眼里满是对秀兰的牵挂。
“当然能。”宋茜笑了笑,“等绣好了,嫂子帮你托人捎给秀兰,她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
就在这时,村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声和男人的呵斥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抓住她!别让她跑了!”“看你还敢不敢跑!”“真是不知廉耻!”
宋茜和三个小姑娘都愣住了,停下手里的活计,朝着村口的方向望去。秀晴吓得往宋茜身后躲了躲,小声说:“嫂子,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好像是有人在抓什么人。”宋茜皱了皱眉,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没过多久,就看到一群人朝着陈家所在的巷子走来,为首的是村里的壮汉李虎,他手里揪着一个姑娘的胳膊,那姑娘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满是泪痕和泥土,正是村里的春杏。春杏比秀兰小一岁,前段时间被她爹娘许给了邻县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赌鬼,只因为对方给了十五块彩礼,能给她哥哥娶媳妇。
春杏拼命挣扎着,哭喊声撕心裂肺:“放开我!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她的爹娘跟在后面,她娘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一边走一边骂:“你个死丫头!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让你嫁个好人家,你却要跑!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摇头叹息,有人则露出了冷漠的神色。“春杏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逃跑。”“唉,也是个苦命的,嫁给那个老赌鬼,确实是跳进火坑了。”“可逃跑也没用啊,还不是被抓回来了?”“这就是下场,女孩子家,还敢反抗爹娘的安排?”
宋茜的心紧紧揪着,她看着春杏绝望的眼神,看着她被死死揪住的胳膊,仿佛看到了当初被锁在屋里的秀兰,看到了自己想要带秀兰逃跑的念头。她知道,春杏的反抗,在这样的环境里,注定是徒劳的。
张仙凤也被外面的动静吸引了出来,她看到被抓回来的春杏,眼睛一下子亮了,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她拉着秀红和闻讯赶来的秀菊,挤到人群前面,特意让她们看得更清楚些。
春杏被她爹娘拖拽着,一路拖到村头的老槐树下。那棵老槐树是村里的“公地”,村里有人犯了“错”,往往会在这里被处置。春杏的爹让李虎把春杏按在地上,双腿绑在树干上,然后接过春杏娘手里的木棍,脸色阴沉得可怕。
“我让你跑!我让你不听话!”春杏的爹举起木棍,朝着春杏的腿狠狠砸了下去。
“啊——!”春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音刺破了空气,让人听得头皮发麻。她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眼泪混合着汗水和泥土,浸湿了头发和衣衫。
“爹!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跑了!求求你们,别打了!”春杏哭着求饶,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可她的爹娘像是没听见一样,春杏的爹不停地挥舞着木棍,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春杏的腿上,木棍落在皮肉上的“砰砰”声,伴随着春杏的惨叫声,在村里回荡着,让人不寒而栗。
围观的村民们有的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有的则依旧冷漠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热闹。宋茜站在人群后面,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想上前阻止,可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个能力,反而会引火烧身。
秀红和秀晴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张仙凤的衣角,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不敢哭出声,也不敢抬头看。秀菊也吓得眼泪直流,躲在她娘身后,不敢露面。
木棍砸了十几下,春杏的惨叫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了微弱的呻吟,她的腿已经肿得老高,裤子被砸破了,渗出了鲜红的血,染红了地上的泥土。春杏的爹这才停下手,扔掉木棍,气喘吁吁地说:“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跑!腿打断了,我看你怎么跑!”
春杏的娘也上前,指着春杏的鼻子骂道:“你个贱骨头!要不是为了你哥哥,我能让你嫁给老张?老张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家里有钱,能让你吃饱穿暖,你还不知足!现在好了,腿断了,看你以后怎么嫁人,怎么给你哥哥换彩礼!”
春杏趴在地上,气息微弱,眼泪无声地流淌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麻木,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机。
张仙凤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春杏被她爹娘拖回家,围观的村民渐渐散去,她才带着秀红和秀晴往家走。一路上,她不停地念叨着:“看到了吧?这就是逃跑的下场!腿都被打断了,以后就是个废人了,看谁还会要她!”
回到家,张仙凤把秀红、秀菊、秀晴都叫到院子里,脸色阴沉地看着她们,语气凶狠地警告:“我告诉你们,都给我记好了!以后不准学春杏那个死丫头,敢反抗爹娘的安排,敢逃跑!不然,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她指着秀红,眼神格外严厉:“尤其是你!别整天跟着你嫂子学那些没用的东西,心思越来越野!我告诉你,你的婚事,到时候我说了算,让你嫁谁你就嫁谁,不准说半个不字!不然,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都躺在床上!”
秀红吓得浑身发抖,低着头,不敢说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敢掉下来。她想起春杏被打断腿时的惨叫声,想起春杏绝望的眼神,心里充满了恐惧。她害怕自己也会像春杏一样,被强行嫁给不喜欢的人,害怕自己反抗后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张仙凤又转向秀菊和秀晴,语气依旧凶狠:“还有你们两个!也给我老实点!女孩子家,安安分分地在家干活,等着爹娘给你们寻个好人家,嫁过去生儿育女,才是正经事!别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别想着逃跑,不然,春杏就是你们的榜样!”
秀菊和秀晴也吓得连连点头,不敢抬头看张仙凤的眼睛。秀晴的眼泪掉了下来,滴在地上,她紧紧攥着衣角,心里满是恐惧和无助。她想起宋茜嫂子说的话,说多学点东西以后能有出路,可现在,她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不管学多少东西,都逃不过被安排的命运。
宋茜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切,心里满是愤怒和无力。张仙凤的警告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扎在她的心上,也扎在秀红她们的心上。她知道,春杏的遭遇和张仙凤的警告,给这几个小姑娘带来了巨大的恐惧,她们心里那点刚刚燃起的希望,可能会被这恐惧彻底浇灭。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仙凤用残酷的现实,摧残着这些小姑娘的梦想和勇气。她想安慰她们,想告诉她们不要害怕,不要放弃,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在这样的残酷现实面前,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张仙凤警告完,又骂了几句,才转身进屋做饭去了。院子里只剩下宋茜和三个小姑娘,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秀红再也忍不住,扑到宋茜怀里,放声痛哭起来:“嫂子,我害怕……我不想像春杏那样,我不想被打断腿……”
秀菊和秀晴也跟着哭了起来,三个小姑娘相拥而泣,哭声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宋茜紧紧抱着她们,拍着她们的后背,眼泪也掉了下来。“别怕,有嫂子在。”她的声音带着哽咽,却依旧坚定,“嫂子不会让你们像春杏那样的,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找到出路的。”
“可是嫂子,春杏她……她被打断腿了……”秀红哭着说,“娘说,要是我们逃跑,也会被打断腿的……”
“那是你娘在吓你们。”宋茜擦干眼泪,看着三个小姑娘,眼神坚定,“我们不会像春杏那样蛮干,我们会想更稳妥的办法。我们会继续学认字,学绣花,积累足够的能力和钱,等时机成熟了,再找机会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能逼我们嫁人的地方。”
她顿了顿,又说:“春杏的遭遇虽然残酷,但也让我们明白了,一味的蛮干是没用的,我们需要更坚强,更有耐心,更有智慧。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就放弃,不能因为恐惧就认命。只有不放弃,才有希望。”
秀红、秀菊、秀晴看着宋茜坚定的眼神,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她们知道,嫂子说的是对的,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不放弃,才有机会改变命运。
“嫂子,我们听你的。”秀红擦干眼泪,眼神里有了一丝微弱的坚定,“我们会好好学认字,好好学绣花,我们不会放弃的。”
秀菊和秀晴也点了点头,虽然眼里还有恐惧,但更多了一丝不甘和决心。她们不想像春杏那样,不想像秀兰那样,不想一辈子被别人摆布,她们想为自己活一次。
宋茜看着她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春杏的遭遇给她们带来了巨大的恐惧,但也让她们更加坚定了改变命运的决心。只要这决心还在,只要这希望还在,就总有一天,她们能打破这该死的枷锁,找到属于自己的出路。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院子里,给梧桐树叶镀上了一层金色。宋茜拉着秀红、秀菊、秀晴的手,坐在廊下,轻声教她们认自己记得的字,用烧黑的木炭在地上写着,一笔一划,都充满了力量。
虽然春杏的遭遇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们的心上,虽然张仙凤的警告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威胁着她们的安全,但她们没有放弃。她们知道,前路依旧艰难,依旧充满了未知和危险,但只要她们团结在一起,只要她们不放弃希望,不放弃努力,就一定能等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一定能为自己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宋茜看着地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看着三个小姑娘专注的眼神,心里默默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保护好这些孩子,都要帮她们摆脱命运的束缚,让她们知道,女孩子的命运,不是只能用来换彩礼,不是只能被安排,她们也可以有自己的梦想,有自己的人生,有权利为自己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