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遥远的后排座位
综合楼外明晃晃的阳光，并未能驱散林薇心头的阴霾。那个夹着绘画社面试通知的背影，像一枚烙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回宿舍的一路上，她都显得有些沉默。
“薇薇，你确定你没事？”赵暖暖担忧地看着她，“脸色这么白，是不是中暑了？”
“可能有点，”林薇顺势承认，揉了揉太阳穴，“回去躺会儿就好了。”
她需要独处，需要安静地整理纷乱的思绪。今晚的面试，因为顾夜白可能出现的消息，性质完全改变了。它不再仅仅是一个展示兴趣和能力的机会，更变成了一场……她说不清道不明的考验。
回到107宿舍，沈思怡和苏婉都不在。林薇脱掉鞋子，爬上床，拉上了床帘。狭小封闭的空间给了她一丝安全感。
她开始深呼吸，试图用理性分析现状。
第一，顾夜白出席面试，不代表是针对她。他可能是作为学生会干部例行公事，也可能是应苏晴学姐之邀，甚至可能只是对绘画社本身感兴趣。她林薇只是众多面试者中的一个，微不足道。
第二，她申请绘画社是因为自己的兴趣和那位国画大师，不是为了任何人。她应该专注于自己的画作和待会儿的自我介绍，表现出最好的自己，这就够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保持距离，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触和眼神交流。把他当成空气，或者一幅背景画。
反复的心理建设让她稍微平静了一些。她拿出那幅古镇素描，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瑕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傍晚时分，苏婉和沈思怡先后回来了。得知林薇晚上有面试，都给她加油打气。
“别紧张，正常发挥就好！”苏婉递给她一杯蜂蜜水。
“数据表明，适度的紧张有助于提升临场表现。”沈思怡推了推眼镜。
赵暖暖更是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们家薇薇画得那么好，肯定没问题！等你的好消息！”
室友们的支持像暖流，温暖了林薇有些冰凉的手脚。她深吸一口气，换上一条看起来比较得体大方的连衣裙，仔细地将素描作品放进画筒里。
“我去了。”
“加油！”
艺术楼是一座独立的、充满设计感的现代建筑，与文综楼的古朴形成鲜明对比。傍晚时分，楼里的灯光已经亮起。林薇按照指示牌找到三楼，远远就看到301画室门口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都是来参加面试的新生，有男有女，手里都拿着画作工具。
气氛有些安静和紧张。大家互相打量着，偶尔低声交流几句。
林薇找了个靠墙的角落站着，默默观察着。她注意到面试是叫号进去的，门口有一位大二的学姐负责登记和维持秩序。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准备好的自我介绍。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画室门口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来了三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绘画社的社长，楚然。他果然如陈浩描述的那样，长相帅气，笑容阳光，穿着很有艺术感的亚麻衬衫，气质随和。他正侧头跟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而他身边的那个人……
林薇的心跳瞬间失衡。
顾夜白。
他真的来了。
他依旧穿着下午那件白色衬衫，只是解开了最上面一颗纽扣，少了一丝严谨，多了几分随意。但那股清冷的气质依旧迫人。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文件夹，神情淡漠，听着楚然说话，偶尔点一下头。
而走在顾夜白另一侧的，是苏晴。她今天穿了一条藕粉色的连衣裙，气质温婉大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她和楚然似乎很熟，偶尔也会插几句话。
三个人并肩走来，仿佛自带光环，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尤其是顾夜白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压抑着的骚动。新生们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兴奋甚至有些紧张的神色。
林薇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将自己更深地藏进角落的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她看到顾夜白的目光随意地扫过门口等待的人群，那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清点物品，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他的视线似乎并没有在她这个方向停留。
“楚社长，顾学长，苏学姐。”负责登记的学姐连忙打招呼。
“同学们都到了？”楚然笑着问，声音爽朗，“辛苦你了。我们进去准备一下，按名单顺序开始吧。”
“好的。”
楚然推开画室的门，三人走了进去。门没有完全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
门口的新生们立刻低声议论起来。
“天啊，顾夜白怎么会来？”
“不知道啊！好紧张！”
“苏晴学姐也好有气质……”
“楚然社长果然很帅！”
林薇紧紧抱着怀里的画筒，手心沁出细密的汗。他果然……还是那么耀眼，那么遥远。和他站在一起的楚然和苏晴，也同样闪闪发光。他们三个，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很快，面试正式开始。学姐开始叫号，被叫到名字的同学紧张地走进画室。
林薇是第七个。她听着前面的人进去又出来，有的面带喜色，有的则有些沮丧，心里更加忐忑。
“下一位，林薇。”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推开门走了进去。
画室很大，光线明亮。正对着门摆放着一排桌子，后面坐着三个人：中间是社长楚然，左边是苏晴，右边……是顾夜白。
他坐在那里，微微向后靠着椅背，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桌上，指尖轻点着那份黑色的文件夹，另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他的目光低垂，看着桌上的名单，并没有立刻抬头看她。
楚然脸上带着鼓励的微笑：“林薇同学是吧？请坐。”
林薇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将画筒放在腿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各位学长学姐好，我是文学院大一的新生，林薇。”
这时，顾夜白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带着一种纯粹的、面试官审视申请者的客观和疏离。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没有惊讶，没有熟悉，更没有之前那些复杂的、让她困惑的眼神。
就好像，他们之间那几次尴尬的、短暂的、甚至带有一些微妙互动的交集，从未发生过。
这种彻底的、公式化的陌生感，让林薇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
但同时也让她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公事公办，最好不过。
“请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以及为什么想加入绘画社。”苏晴学姐开口，声音温柔。
林薇按照准备好的说了起来，目光主要落在楚然和苏晴脸上，尽量避免与顾夜白对视。她提到自己对绘画的热爱，提到那位国画大师，语气真诚。
楚然和苏晴都听得很认真，偶尔点头。
而顾夜白，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她，眼神专注，却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他放在桌上的手指，也停止了轻点，只是静静地搭在那里。
“好的，请展示一下你的作品吧。”楚然说。
林薇深吸一口气，打开画筒，小心地取出那幅古镇素描，双手递了过去。
楚然接过画，和苏晴一起仔细看了起来。两人低声交流了几句，脸上都露出了赞赏的表情。
“构图很稳，光影处理得也不错，细节很用心。”楚然评价道，将画作转向旁边，“夜白，你看看？”
那一刻，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顾夜白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到了那幅画上。
他的视线在画纸上缓缓扫过，从远处的屋檐，到近处的石板路，再到光影交错的行人。他的眼神很专业，很冷静，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看了大约十几秒，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投向林薇。
这一次，他的眼神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不再是纯粹的陌生和审视，而是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探究。
他看着她，薄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