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雨天的屋檐下
画室里明亮的光线仿佛凝固了。林薇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张即将开启的薄唇上。
顾夜白会说什么？是专业的批评？还是冰冷的否决？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探究，又意味着什么？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数倍。楚然和苏晴也略带好奇地看向顾夜白，似乎也在等待他的评价。
然而，就在顾夜白即将开口的瞬间，画室的窗户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密集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窗外，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时已被浓重的乌云覆盖，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瞬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面试的节奏。
“哟，下这么大雨！”楚然率先反应过来，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看来得等雨小点再继续了，不然同学们回去都不方便。”
苏晴也微微蹙眉：“天气预报没说有雨呀。”
顾夜白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看了一眼窗外瓢泼的大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眼神里迅速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和……厌烦？似乎对这场打乱计划的暴雨极为不满。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薇，但刚才那种欲言又止的探究感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后的、更加深沉的淡漠。
“画作基础尚可。”他最终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冷了几分，言简意赅，听不出任何情绪，“通过与否，由社长定夺。”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转而拿起桌上的黑色文件夹，低头翻看起来，仿佛面试已经结束。
林薇悬着的心猛地落了下来，却砸得她胸口发闷。一句“基础尚可”，冰冷而客观，像是对她之前所有努力和紧张的一个总结。而那句“由社长定夺”，更是将她彻底推远，划清了界限。
楚然似乎对顾夜白的冷淡习以为常，笑着打圆场：“顾学长要求严格是出了名的。林薇同学，你的作品我们看过了，很不错，先回去等通知吧。外面雨大，可以在门口稍等一会儿。”
“谢谢社长，谢谢学长学姐。”林薇站起身，礼貌地鞠躬，拿起自己的画筒，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画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让她窒息的空间。门口还有几个等待面试的同学，都焦虑地看着窗外的大雨。
林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手心全是冷汗。
结束了。
无论结果如何，这场让她备受煎熬的面试总算结束了。
而顾夜白最后的态度，也让她彻底清醒。他们之间，除了那次湖边关于画册的、可能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对话之外，再无其他。在正式场合，他只是那个冷漠疏离、高高在上的学长兼面试官。
雨水哗啦啦的声音充斥着走廊，也冲刷着她心里那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涟漪。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雨水模糊的校园。路灯在雨幕中晕开一团团黄光，地面已经积起了水洼。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面试还在继续，但进度明显慢了下来。不断有同学进去又出来，有的带了伞匆匆离开，大部分则和林薇一样，被困在了艺术楼里。
大约过了半小时，画室的门再次打开，楚然、苏晴和顾夜白走了出来。面试似乎因为天气原因提前结束了。
“雨太大了，没面试的同学下次再安排时间。”楚然对负责登记的学姐交代了一句，然后看向顾夜白和苏晴，“你们怎么回去？我车停得不远，可以送你们一段。”
苏晴微笑着婉拒：“谢谢楚社长，我带了伞，宿舍不远，自己回去就好。”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把精致的折叠伞。
楚然又看向顾夜白：“夜白你呢？”
顾夜白看着窗外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眉头紧锁，脸色比平时更冷。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不用。”
他显然没有带伞。
楚然似乎了解他的脾气，也没多劝：“那行，你们小心点，我先走了。”说完，他便冒着雨冲向了停车场。
苏晴撑开伞，看向顾夜白，语气温柔体贴：“夜白，要不……我送你到经管院楼下？你宿舍离那边近一些。”她的伞不小，容纳两个人虽然有些挤，但也是够的。
门口等待的其他同学都偷偷看着这边，眼神里带着羡慕和八卦。
林薇也看着。她看到顾夜白沉默地站在屋檐下，侧脸线条在雨天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他没有立刻回答苏晴，目光望着雨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晴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着。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顾夜白会接受苏晴的好意时，他却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站在不远处窗边的林薇。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然后，他转回头，对苏晴淡淡地说：“谢谢，不用了。我等雨小点。”
苏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便恢复了得体的微笑：“那好吧，你自己小心，别淋湿了。”她顿了顿，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淋雨容易感冒。”
顾夜白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苏晴撑伞步入了雨幕中，身影渐渐远去。
屋檐下，只剩下顾夜白和包括林薇在内的几个没带伞的学生。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其他学生既不敢靠近他，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顾夜白仿佛对周围的视线毫无所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雨，背影挺拔而孤寂。雨水带来的湿气弥漫在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腥味。
林薇收回目光，也望向窗外。雨真的很大，看来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她心里有些焦急，又有些莫名的烦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势丝毫没有减弱。有几个男生等不及，脱下外套顶在头上冲进了雨里。屋檐下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只剩下林薇和顾夜白，分别站在屋檐的两端，中间隔着好几米的距离，像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空气安静得只剩下哗啦啦的雨声。
林薇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紧紧抱着画筒，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生怕引起另一端那个人的注意。
她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疏离感却清晰可辨。
他宁愿在这里无休止地等下去，也不愿接受苏晴学姐的伞，或者像其他人一样冒雨跑回去……是因为洁癖，无法忍受和别人挤一把伞？还是单纯的不想欠人情？或者，只是性格使然的固执？
林薇猜不透。
又过了十几分钟，雨似乎终于有了一点点变小的趋势，但离能让人坦然行走还差得远。
林薇的脚站得有些麻了，她轻轻跺了跺脚。
这个细微的动作，在寂静的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
顾夜白似乎被惊动了，他微微动了一下，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了林薇身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立刻移开。
他就那样看着她，隔着几米的距离，隔着哗啦啦的雨幕，眼神深沉难辨。
林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她想移开视线，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样。
就在她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沉默的注视时，顾夜白忽然动了。
他朝她的方向，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