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心绪的微小涟漪
图书馆艺术区那高大书架投下的阴影,仿佛也笼罩在了林薇的心上。她抱着那本《伯里曼人体结构绘画》,像抱着一块冰冷的石头,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图书馆。午后的阳光明媚依旧,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周身的寒意。
指尖那转瞬即逝的冰凉触感,和他最后捻动手指的动作,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次回放,都带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羞耻感。
原来,不是错觉。
他确实,对她的触碰,感到厌恶。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将她心里那些因为湖边偶遇而悄然升起的、微小而混乱的涟漪,彻底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难堪的清醒。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期待那个高高在上的、有严重洁癖的“高岭之花”,会对她这个连续制造麻烦的普通学妹有什么不同吗?
太可笑了。
回到107宿舍,只有苏婉在,正对着电脑整理笔记。
“回来啦薇薇?”苏婉抬头看她,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没找到书吗?”
林薇把《伯里曼》放在桌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找到了。可能……有点累。”
她不想多说,也无法启齿。难道要告诉室友,她因为顾夜白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备受打击?这听起来实在太矫情,也太自作多情了。
“累了就休息会儿。”苏婉体贴地没有多问,给她倒了杯温水。
林薇接过水杯,道了谢,爬上自己的床铺,拉上了床帘。狭小的私人空间里,她终于可以卸下伪装,任由那股沮丧和难过的情绪将自己淹没。
她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深深地吸了口气。枕头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温暖而踏实,稍稍安抚了她混乱的心绪。
她开始强迫自己理性地分析。
首先,顾夜白帮她拿书,大概率只是出于一种顺手的行为。就像看到有人东西掉了,大多数人都会帮忙捡一下一样,并不代表什么特殊含义。
其次,他有洁癖,这是已经观察到的事实。那么,对于不熟悉的人的触碰感到不适,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清洁”,这是他的心理问题,是他的习惯,与她林薇本人是好是坏、是讨喜还是讨厌,并没有直接关系。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和顾夜白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之前的种种交集,全是意外和尴尬。她不应该,也没有资格,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互动”而产生任何不切实际的念头。
“林薇,清醒一点。”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别再关注他了。你的大学生活,有更多值得期待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猛地坐起身,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呼出去。她拿出手机,点开“107仙女驻凡大使馆”的微信群。
【薇薇(易撞人版)】:姐妹们!晚上一起去吃后街那家新开的麻辣烫吗?我请客!庆祝……庆祝我们顺利度过开学第一周!
必须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
【暖暖(吃不饱版)】:!!!必须去!等我下课!
【婉婉(爱干净版)】:好呀,正好笔记整理完了。
【思怡(码代码版)】:数据分析显示,辛辣食物有助于释放压力。可执行。
室友们热烈的响应让林薇心里暖和了一些。看,她的生活里还有这么多可爱的人。
傍晚,后街的麻辣烫小店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红油翻滚的锅底,各式各样的菜品,再加上冰镇的汽水,很快就驱散了林薇心头的阴霾。她和赵暖暖抢着锅里的牛肉丸,听苏婉讲她高中时的趣事,看沈思怡被辣得额头冒汗却还坚持吃的倔强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对了薇薇,”赵暖暖忽然想起什么,“绘画社和古典文学社的面试通知你收到了吗?”
林薇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还没呢。应该就这几天吧。”
“肯定没问题的!你画画那么好看!”赵暖暖对她充满信心。
“嗯。”林薇点点头,心里却因为提到绘画社而再次泛起一丝微澜。那个社团,似乎总和他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周二,平淡而充实。认真上课,去图书馆自习(刻意避开了艺术区),晚上和室友一起去操场慢跑。林薇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正轨,用忙碌填满所有空闲时间,不给自己胡思乱想的机会。
她的策略似乎起效了。关于顾夜白的念头出现的频率明显降低,即使偶尔想起,她也能很快用理性将其压下去。
周三上午,《现代汉语》课间,林薇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林薇同学你好,这里是星城大学绘画艺术社。你的入社申请已通过初审,请于本周四(明天)晚上七点,携带一幅近期原创素描作品,到艺术楼三楼301画室参加面试。收到请回复姓名。”
绘画社的面试通知!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一阵喜悦涌上心头,但随即,一丝犹豫又悄然浮现。艺术楼……301画室……
她甩甩头,把那些无关的思绪抛开。这是她凭自己兴趣申请的机会,不能因为别人而放弃。
她回复了“林薇-收到,谢谢学长学姐”,然后开始思考该带哪幅素描去面试。
下午没课,她留在宿舍,把自己带来的素描本翻了一遍又一遍,最终选了一幅暑假时画的古镇街景。那幅画线条比较扎实,光影处理也还算到位。
她正仔细地看着画,宿舍门被敲响了。
离门最近的沈思怡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陈浩。
“嗨,学妹们!”陈浩笑嘻嘻地探头,“没打扰你们吧?”
“陈浩学长?有事吗?”赵暖暖好奇地问。
陈浩晃了晃手里的一个U盘:“我来给沈思怡学妹送点我们算法协会的资料,上次答应她的。”他把U盘递给沈思怡,目光却扫到了林薇桌上摊开的素描本。
“哟!林薇学妹在准备绘画社面试呢?”他自来熟地凑过来,“画得不错啊!有希望!”
林薇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本子:“谢谢学长。”
陈浩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表情:“对了,偷偷告诉你们个内部消息,明天晚上绘画社的面试,我们学生会文艺部要去个人旁听,算是社团联动交流。”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陈浩嘿嘿一笑,露出了一个“你懂的”表情:“没错,就是苏晴学姐要去。她可是咱们学校美术特长生出身,眼光毒得很!学妹你好好表现哦!”
苏晴学姐……
听到这个名字,林薇心里那点不祥的预感似乎得到了证实,但同时又夹杂着一丝莫名的……释然?
如果是苏晴学姐去,那……他应该不会去吧?毕竟,那是文艺部的工作,和他没什么关系。
这个念头让她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陈浩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再次打破了她的幻想。
“不过嘛,”陈浩摸了摸下巴,语气变得有些暧昧不清,“也说不准哦……毕竟,咱们顾大神偶尔也会……嗯……关心一下社团事务?尤其是,涉及到他‘熟悉’的领域的时候?”
他说完,还对林薇眨了眨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宿舍门关上后,林薇却怔在了原地。
陈浩的话是什么意思?
“熟悉的领域”?
是指绘画吗?
还是指……别的什么?
心绪,刚刚平静了不到两天,又被这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搅起了新的、更加微小的、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她看着桌上那幅准备用来面试的素描,古镇的石板路和屋檐在纸上安静地延伸。
明天的面试,他会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