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吹过辽东大地,卷起校场上的细沙,扑打在沈砚秋的官袍下摆。他刚看完周老憨呈上的军屯秋收总册——一百五十万石的数目让他眉间稍舒,指尖在“玉米亩产五石”那行字上轻轻一叩。有了这批粮,宁远防线能多撑半年。
“大人,”秦玉容按着刀柄从辕门外快步走来,压低声线,“京城来了批人,带着内府的文书,说是送陛下赏赐。”
沈砚秋合上账册。魏忠贤前日才在朝堂上攻讦他“拥兵自重”,今日就送来赏赐?他抬眼望向营门方向,只见十余骑护着一辆青篷马车停在百步外,为首的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正捧着明黄卷轴高喊:“沈督师——接赏——”
那太监嗓音尖细,身后五名侍卫却身形精悍,铠甲下肌肉贲张。秦玉容眯起眼,凑近沈砚秋耳畔:“看他们握缰的姿势,是练擒拿的手。马鞍右侧微沉,藏着短兵。”
沈砚秋不动声色地整了整衣冠,上前三步躬身:“臣沈砚秋,恭迎圣恩。”眼角余光扫过那名太监——此人眼尾有颗黑痣,正是苏清鸢密报里提到的王承恩。
“陛下念督师守辽辛苦,特赐西域宝马三匹,东珠十斛。”王承恩笑着展开圣旨,眼睛却往营中粮仓方向瞟。当念到“望卿速破虏酋”时,他尾音微妙地扬起,像钩子似的挠人心肺。
秦玉容突然按住沈砚秋手臂。她看见王承恩身后某个侍卫的靴帮沾着锦州特有的红胶泥——那地方三日前才下过雨,而这行人分明今早才从山海关过来。
当夜接风宴设在督师府正堂。烛火映着满案炙羊肉,王承恩举杯时袖口露出半截金丝护腕——那是东厂档头以上才有的制式。沈砚秋佯装醉酒,踉跄间碰翻酒壶,果见五名侍卫同时按住腰间。
“听闻督师在锦州修了座多棱堡?”王承恩突然发问,指尖蘸酒在桌上画了个歪斜的八角形,“这等新奇玩意,莫非是西洋传教士所授?”
沈砚秋心头警铃大作。多棱堡图纸仅限军中参将以上知晓,这太监如何得知具体形制?他笑着斟满酒:“公公说笑了,不过是按戚少兵书里的方阵略作改动。”
更漏指向子时,秦玉容悄声翻进后窗:“查清了,他们晌午分过两路,王承恩去见锦州守将张参将,侍卫队里有人往水井方向摸。”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沈砚秋吹熄烛火,在黑暗里攥住秦玉容的手腕,在她掌心飞快写下“将计就计”四字。
翌日清晨,亲兵急报锦州军粮库走水。沈砚秋策马赶去时,正撞见王承恩的侍卫从粮库侧门闪出,衣摆沾着火油味。
“好巧啊曹侍卫。”沈砚秋横马拦住去路,目光扫过他虎口的厚茧,“东厂的勾当什么时候改纵火了?”
那侍卫瞳孔骤缩,反手抽刀的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却不料秦玉容早已伏在檐上,甩出的绳套精准套住他脖颈。
“留活口!”沈砚秋厉喝声中,粮库四周突然竖起无数箭镞——他昨夜暗中调来的三百弓手,此刻将粮库围得铁桶一般。
王承恩从转角处转出来,脸上还挂着假笑:“督师这是何意?”
沈砚秋踢开地上打翻的火折子,从袖中抖出一张纸。那是苏清鸢今早才送到的密报,上面记着王承恩入辽前三日在京城暗会魏忠贤干孙子的时间地点。
“公公,”他俯身拾起半截烧焦的引信,声音冷得像辽东的冻土,“要不要看看你们想烧的粮仓里,其实堆的是沙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