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琉璃瓦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泽,沈砚秋候在丹墀下,指尖拂过官袍袖口一道不起眼的裂痕——三昼夜策马疾驰入京,风尘还凝在眉宇间。殿内隐约传来钱谦益激昂的嗓音:“……沈砚秋在辽专权跋扈,致边军啃食树皮,此等行径,与拥兵自重何异!”他深吸一口气,将苏清鸢整理的那叠文书在袖中按紧,纸缘硌着掌心肌肤,提醒着这局棋已到中盘。
太监尖细的传唤声刺破晨雾。沈砚秋整襟迈入大殿,文武百官的目光如针如刺,崇祯高坐御案后,面色沉得能拧出水。钱谦益手持笏板,正痛心疾首:“陛下!辽东将士饥寒交迫,沈砚秋却大兴军械、罔顾人命,臣请严惩以正国法!”
沈砚秋不待崇祯发问,径直出列跪倒:“臣请陛下先观此物。”他从袖中取出军饷分账册副本,双手高举过顶,“此乃户部核验、徐光启大人监造的辽东军饷明细,军械与军粮开销分立两册,每一笔皆有印信为证——臣,从未挪用过半粒军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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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谦益脸色骤变,抢步上前:“空口无凭!谁知这账册是真是假?”他转身对崇祯叩首,“陛下,边军啃树皮乃多人亲眼所见,岂是区区账册能否定?”
沈砚秋抬头直视钱谦益:“钱大人可知边军为何啃树皮?”他声音陡然转厉,“因漕运商故意绕行废道,延误三日粮期!而指使漕运商之人——”他目光如刀扫过钱谦益惨白的脸,“正是您钱阁老的侄孙钱秉益!”
满殿哗然中,沈砚秋将漕运延误证词、赵德柱画押供状一一呈上。钱谦益踉跄后退,笏板敲在金砖上铿然作响:“胡、胡言!这是构陷!”
“构陷?”沈砚秋冷笑,又抽出一封密信抖开,“那这封王参将通敌密信也是构陷?‘锦州炮营布防已递,盼后金粮草易货’——钱大人,您门下官员与通敌叛国者往来密切,该当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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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椅上,崇祯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抓起那叠证词翻看,越看脸色越青。此时徐光启适时出列,将一本辽东军屯丰收账册放在御案:“陛下,沈大人在辽推行玉米军屯,去岁收获一百五十万石,足够边军两年之用。若真漠视军粮,何须苦心增产?”他又呈上锦州大捷战报,“且沈大人改良军备、革新战术,半年来击退后金偷袭十七次——如此能臣若因流言获罪,恐寒天下将士之心!”
几名受惠新军械的武将纷纷跪地声援:“臣等愿以性命担保沈大人清白!”“辽东防务全仗沈大人统筹,此时换将无异自毁长城!”
钱谦益孤立在朝堂中央,汗透重衣。他猛地指向沈砚秋:“你、你这是结党营私……”
“私?”沈砚秋骤然打断,他转身对崇祯重重叩首,“臣所为,皆是陛下之私、大明之私!钱大人口口声声忠君爱国,却纵容亲族延误军粮、勾结边将——若锦州因断粮失守,这江山安危,钱大人担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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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笼罩着大殿。崇祯缓缓站起,抓起那封通敌密信砸向钱谦益:“你看看!这就是你口中的忠臣?”他胸口剧烈起伏,猛地一拍御案,“钱谦济罚俸一年,闭门思过!涉事漕运商全部抄家,漕运改归锦衣卫直辖!王参将即日押解入京,三司会审!”
他目光转向沈砚秋,语气稍缓:“沈爱卿受委屈了。朕升你为兵部左侍郎,兼辽东督师,赐尚方宝剑——辽东军政,皆由你决断。”
沈砚秋伏地谢恩,抬头时恰看见钱谦益怨毒的一瞥。他不动声色地抿紧嘴唇——这场仗赢了,但真正的腥风血雨,恐怕才刚刚开始。
退朝的钟声在紫禁城上空回荡,沈砚秋踏出宫门时,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塞来一张字条。展开只见潦草八字:“九千岁震怒,小心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