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谦益踉跄退后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金殿里格外刺耳。沈砚秋那句担得起江山安危吗如同重锤,余音震得梁柱间的尘埃都在簌簌颤动。满朝文武屏息凝神,只见崇祯抓着那叠证词的手指节发白,青筋在手背上蜿蜒如虬龙。
徐爱卿。皇帝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你方才说,辽东军屯收获多少?
徐光启从容出列,将一本厚厚的账册高举过顶:回陛下,去岁辽东军屯共收玉米一百五十万石,早熟麦种八十万石。这是各卫所粮仓的核验记录,皆有守将印信为凭。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如死灰的钱谦益,若沈大人真如某些人所言漠视军粮,何须在整军备战的间隙,亲自下田督导农事?
账册在百官手中传阅,密密麻麻的入库记录与鲜红的官印刺得人眼花。一位须发花白的老将军突然出列,铁甲铿然跪地:陛下!臣昨日刚收到辽东旧部家书,说沈大人将玉米亩产从三石提至五石,边军今冬都能吃饱——这等功绩,岂是漠视军粮四字能抹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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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附议!又一位武将跨步上前,指着钱谦益怒目而视,钱阁老可知边关冬夜有多冷?沈大人改良的火铳让哨兵能百步外发现敌踪,红衣大炮更让后金铁骑不敢近锦州十里!你说他滥用军饷,可知这些军械救我大明多少儿郎性命?
钱谦益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被接二连三的武将声浪淹没。兵部侍郎、五军都督、甚至素来中立的京营总兵都纷纷跪地——这些曾经因军饷克扣苦不堪言的将领,此刻如同找到了宣泄的闸口。
去年此时,辽东将士还穿着破袄啃冻硬的馍。一个脸上带疤的参将声音哽咽,如今沈大人不仅让边军吃饱穿暖,更让阵亡将士的抚恤银翻了一倍——钱阁老若不信,可去问问那些领到足额抚恤的孤儿寡母!
沈砚秋静静跪在丹墀下,听着这些他从未刻意宣扬的琐碎政绩被一件件翻出。他记得那个把玉米种子当宝贝捂在怀里的老农,记得红衣大炮试射成功时工匠们激动的泪水,更记得发放抚恤银时那些寡妇颤抖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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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缓缓坐回龙椅,指尖摩挲着尚方宝剑的纹路。他突然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沈爱卿,朕听说你将米脂的乡勇也带去了辽东?
沈砚秋抬头迎上皇帝探究的目光,米脂乡勇熟悉火器操作,臣让他们教导边军使用新式鸟铳。如今辽东各卫所已培训合格火铳手三千人,这些乡勇的粮饷皆由军屯支出,未动户部半分银子。
他话音未落,徐光启适时接话:陛下,老臣可作证。沈大人甚至将自家俸禄贴补军械研发,上月还托人带信向老臣请教火药配比——这等殚精竭虑,岂是拥兵自重者所为?
真相如同剥茧抽丝般层层显露。钱谦益孤立在群情激愤的武将中间,额角的冷汗滴在金砖上洇开深色痕迹。他求助般望向几个东林同僚,那些人却纷纷避开了视线。
好!好一个铁证如山!崇祯突然拍案而起,抓起通敌密信摔在钱谦益面前,你现在还敢说这是构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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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中,只能听见皇帝沉重的喘息。崇祯目光如刀扫过满朝文武,最终定格在沈砚秋身上:沈爱卿听旨——即日起晋兵部左侍郎,授辽东督师,赐尚方宝剑,辽东军政机宜皆由你专断!
他转头盯着瘫软在地的钱谦益,声音冷得像冰:钱谦益罚俸一年,闭门思过。涉事漕运商全部抄家,漕运改归锦衣卫直辖。通敌叛国的王参将——皇帝顿了顿,吐出两个字,凌迟。
退朝的钟声响起时,沈砚秋在百官复杂的目光中缓缓站起。徐光启悄无声息地靠近,往他袖中塞了张字条:九千岁在宫外安排了,小心。
沈砚秋捏紧袖中纸张,抬头望向宫门外那片过分耀眼的阳光——金殿上的胜利从来只是开始,真正的腥风血雨,永远藏在回府的路上。
当他踏出宫门,果然看见魏忠贤的干儿子崔应元正领着二十名番子,皮笑肉不笑地拦在御道中央。沈大人,崔应元阴阳怪气地拱手,九千岁备了贺仪,特命咱家护送您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