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容的刀鞘还沾着码头的潮气,押解赵德柱回督师府的铁链声惊起了檐下寒鸦。沈砚秋立在值房窗前,指尖捻着那封从霉米袋里起出的密信,纸角盘蛇印纹如毒牙般扎眼——吴惟贤旧部王参将的私章,竟与漕运延误、后金探哨接连咬合成链。他转身将密信按在案上,对苏清鸢道:“赵德柱不过喽啰,王参将也未必是尽头。清鸢,我要你半日内理清三件事:军械与军粮的分账簿、漕运延误的损失核验、还有王参将这半年所有银钱往来。”
苏清鸢眸光一凛,立即领会这是要打造一根铁索,将漕运商、通敌旧部、乃至幕后东林党牢牢锁死。她袖中指尖轻点,已有计较:“分账簿在户部存档中有底册,我这就去调阅抄录;漕运损失可让锦州粮官协同核算;至于王参将的账……”她微微一顿,“他常去的那家赌坊,老板是魏忠贤远亲。”
沈砚秋冷笑:“正好,阉党东林蛇鼠一窝,这次便一锅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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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坊暗室内,王参将正将一锭银子推上牌桌,门外忽传来伙计惊呼:“军爷,这里不能进——”话音未落,秦玉容已踹开隔扇,带甲侍卫鱼贯而入。赌客四散中,王参将慌忙去抓桌角的短刀,秦玉容刀鞘已先一步压住他手腕:“王大人,督师请你回去对质漕运绕道之事。”
王参将强笑:“秦将军误会了,漕运之事与我何干……”
“哦?”秦玉容脚尖踢开墙角暗格,露出几封未焚尽的信笺,最上一封墨迹尚新:“‘锦州炮营布防已递,盼后金粮草易货’——王参将,你这赌资来得可真够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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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师府地牢,赵德柱在刑架上面如死灰,却仍咬定“漕运绕道乃天候所致”。沈砚秋不急不缓,将苏清鸢刚送来的军饷分账册摊在刑架旁——户部朱印赫然在目,军械与军粮开销泾渭分明,另附漕运延误三日导致的粮耗核验:折合米八百石,银二百两。
“赵帮主,”沈砚秋指尖轻点账册,“你拖延三日,锦州守军饿着肚子守城,后金探子却趁机摸清了炮位。这八百石粮的亏空、二百两银的损失,加上通敌之罪,够你赵家满门抄斩几次了。”
赵德柱嘴唇哆嗦,沈砚秋却又推过一页纸:“但若你指认幕后之人,将功折罪,或许可保一家老小流放充军,不至死绝。”
墙角油灯噼啪一跳,赵德柱盯着那“流放”二字,终于崩溃:“是……是钱阁老的远房侄孙钱秉益,他许诺只要拖到锦州生乱,就替我打点漕运总督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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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合时,苏清鸢已将全部证据整理成册:军饷分账抄本、漕运延误证词、王参将通敌密信、赵德柱画押供状,甚至还有赌坊老板交代的“魏公公门下常与钱家人密会”的笔录。她将这些文书分装两匣,一匣走驿道快马送京,一匣由沈砚秋亲兵护送,经山海关绕行以防截杀。
沈砚秋站在院中,望着亲兵背负信匣消失在夜色里,对身旁秦玉容道:“京中此刻,怕已收到弹劾我的奏章了。”秦玉容按刀冷哼:“等这匣子到了,看那群嚼舌根的还怎么蹦跶!”
寒月孤悬,辽东的风裹着雪粒刮过辕门。沈砚秋摩挲着袖中那本薄薄的《农政全书》——徐光启亲笔批注的玉米种植法,让他能在辽东军屯积粮百万石,如今却有人想用区区三日粮荒毁掉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书房:明日,该给崇祯写一封自辩奏疏了,不仅要洗冤,更要反将一军——
京城方向,乌云正沉沉压向紫禁城的金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