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夜诉与旧影 原来有媳妇尴尬了
送走了心事重重的黄蜚,书房内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油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以及窗外永无休止的海潮低吟。赵高翔独自坐在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黄蜚带来的关于朱晏棠身份的消息,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远未平息。
那沉重的公主身份,与冰冷严苛的祖制,在他脑中反复交织,让他心绪烦乱,难以静心处理其他军务。
他需要倾诉,更需要一个绝对可靠、又能理解他处境的人来帮他理清思路。在这个深夜的福宁,这个人选,毫无疑问是王柱。
“周猛,”他对着门外沉声道,“去请王柱将军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是,侯爷!”
不多时,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王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还未歇息,甲胄未卸,只是取下了头盔,脸上带着一丝征尘与疑惑。
“侯爷,您找我?”王柱拱手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柱子,进来,把门带上。”赵高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王柱依言坐下,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看着赵高翔,等待指示。他能感觉到,侯爷此刻的情绪与平日不同,少了几分沙场决断的锐利,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赵高翔没有立刻开口,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决定开门见山:“柱子,刚才黄老将军与我谈了两件事。一是鲁监国那边,暂且按下不表。另一件……是关于我和唐晏珠的婚事。”
王柱眼神微动,但并未插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听。这件事他早有耳闻,甚至私下里也为赵哥感到高兴。
赵高翔看着王柱,语气变得极为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黄老将军告诉我……晏珠她的真实身份,并非寻常女子。她是……弘光皇帝的亲妹,前朝的乐安公主,朱晏棠。”
饶是王柱心性沉稳,骤然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瞳孔也是猛地一缩,脸上瞬间写满了震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声低低的抽气,目光紧紧盯着赵高翔,等待下文。
他立刻意识到,这件事背后牵扯的巨大干系,远非一桩普通婚事那么简单。
赵高翔将王柱的反应看在眼里,苦笑一下,继续道:“婚约之事,黄老将军此前已代为牵线,她……也已应允。我本想着此番回来,便可商议具体章程,可如今这身份……”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但其中的顾虑,王柱已然明了。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王柱眉头微蹙,显然也在飞速思考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局。
他理解赵高翔的纠结,这已不是简单的两情相悦,而是涉及到了权力、法统、乃至整个势力未来走向的政治事件。
过了好一会儿,王柱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斟酌:“赵哥……”他下意识地用回了旧日里更加亲近的称呼,“这件事……确实干系重大。公主身份尊贵,但如今时移世易,前朝制度……未必还能全然束缚当下。”
他先是表达了理解和支持,但话锋随即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慎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只是……赵哥,有句话,柱子不知当讲不当讲。”他抬起头,目光直视赵高翔,眼神清澈而坦诚。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讲的?说。”赵高翔道。
王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赵哥,您还记得……扬州的时候吗?那时候,您还时常跟我们念叨,说徐州老家……有嫂子,还有……还有个小子。那会儿军饷但凡宽裕些,您总是想方设法托人往北边捎钱,只是……那边是沦陷区,一直杳无音讯。”
他顿了顿,观察着赵高翔的反应,见对方没有阻止,才继续道:“这些年,咱们一路从扬州杀到苏州,再转战闽北,九死一生,很多事情都顾不上了。可……可嫂子和小侄儿那边……终究是……是个牵挂。如今您若要另娶,而且还是……前朝公主,这事……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我是说,万一,万一嫂子她们还在世……”
王柱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赵高翔记忆深处一扇尘封已久、且模糊不清的门。
徐州老家……夫人……儿子……
这几个词汇涌入脑海,带来一阵强烈的、却又无比陌生的悸动,伴随着一阵隐约的、如同隔雾看花般的影像碎片——一个温婉的女子轮廓,一个稚嫩的孩童笑声,一座北方小城的模糊街景……这些属于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如同水底的暗流,在他融合了现代灵魂的意识中缓缓涌动。
赵高翔(现代灵魂)的心猛地一沉。是了,这具身体并非凭空而来。他继承了原主的肌肉本能、武艺残留,甚至部分情感烙印,但关于“家”的具体记忆,却因穿越融合的过程而变得支离破碎,朦胧不清。
他隐约知道有这么回事,知道那是原主深刻的牵挂,但在他的主观意识里,那更像是观看一段属于别人的、不甚清晰的纪录片。那不是他的夫人,不是他的儿子。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他要娶的,是让他心动、与他心心相印的朱晏棠。
可是……王柱的提醒无比现实。在这个极其重视宗法礼教、尤其是原配地位的时代,若原配夫人真的尚在人世,他身为一方统帅,另娶公主,将会面临怎样的道德指责和舆论压力?尤其是在他高举“抗清复明”旗帜的情况下,“抛弃发妻”的污名,足以让他的声望遭受重创。
他抬手揉了揉突然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一丝混杂着烦躁与无奈的神情。这具身体遗留的因果,竟在此刻成了横亘在他与朱晏棠之间的一道潜在障碍。
“柱子,你说得对……”赵高翔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这件事,是我疏忽了,或者说……是刻意不去想它。”
他无法向王柱解释灵魂穿越的真相,只能含糊其辞,“北边沦陷已久,音讯全无,生死难料……但,这终究是个隐患。”
他看着王柱,眼神恢复了清明与决断:“此事我知晓了。我会设法派人潜入徐州一带,暗中查访她们母子的下落。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到确切的消息。”他必须弄清楚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
王柱见赵高翔听进了自己的话,并有了决断,心中稍安,郑重道:“赵哥,无论您作何决定,柱子都站在您这边。需要人手去北边,我立刻从军情司抽调最精干的斥候。”
“嗯,此事需秘密进行,交由林锐去办,不、要交给李狗儿去办,你负责协调。”赵高翔点了点头,将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至于我和晏珠的事……暂且压下、也让我想想,待北边有了确切消息再说。眼下,先专注于眼前的战事和福宁的稳固。”
“是!”王柱起身领命。
送走王柱,赵高翔独自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心情比之前更加复杂。
朱晏棠的身份问题尚未理清,如今又添了原配夫人这桩潜在的旧债。前路,似乎布满了更多的荆棘与迷雾。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并未熄灭,反而更加深邃。
无论有多少困难,他都要一步步走下去,既要对这具身体原有的责任有个交代,也要去争取属于他自己(现代灵魂)的未来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