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固本强基,将兵同心
水寨内肃杀宏大的检阅尘埃落定,数万将士的呐喊犹在耳畔回响,但赵高翔深知,真正的强军之道,在于将意志与纪律贯彻到最细微的末梢。
次日,福宁帅府那间足以容纳数百人的议事堂内,气氛与昨日的海上阅兵截然不同,却同样凝重。
堂内济济一堂,坐满了靖海水师与荡虏陆师中所有把总及以上级别的军官,林林总总三百余人。
他们之中,有黄蜚、吴志葵这样的老成宿将,有王柱、张鼐这般的中流砥柱,但更多的,是那些面孔黝黑、手上布满老茧、眼神却锐利有光的基层骨干——把总、千总、守备、游击。他们官职不高,却是真正带领士兵冲锋陷阵、管理日常、传达军令的关键节点,是赵高翔口中的“军中筋骨”。
赵高翔依旧是一身玄甲,未戴头盔,端坐于主位之上。黄蜚、王秀楚分坐两侧,王柱、张鼐、吴志葵等人则坐在前排。整个议事堂鸦雀无声,所有军官都挺直腰板,目光聚焦于主位。
“诸位,”赵高翔开口,声音平稳,却自带一股威压,“昨日检阅,军容尚可,士气可用。但,一支能打胜仗、能得民心的铁军,光有样子不够,更要有铁打的纪律和魂魄!”
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重申了《提督府新订军令条规》。由王秀楚起身,将主要条款清晰有力地诵读了一遍。从行军驻扎到作战操练,从粮饷后勤到内部保密,条条框框,森严周密,尤其是那几个触目惊心的“斩”字,让在座许多凭借勇力升迁上来的军官心头凛然。
“……以上各条,军官违反,罪加一等!”王秀楚念完最后一句,合上文书,肃然而立。
赵高翔目光如电,扫过全场:“这些条令,不是挂在墙上的摆设!是要刻进骨头里,融进血液中的铁律!我知道,有些老习惯一时难改,比如顺手拿点百姓东西,比如对麾下士卒动辄打骂,比如缴获了点小玩意儿想自己留着。”
他的语气带着理解,但随即转为不容置疑的强硬:“既往之错,我可以稍作宽宥,给你们时间适应。但从今日起,此令正式全面推行,谁敢再犯,无论是谁,立斩不赦!‘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我赵高翔说到做到!”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但内容更加深入:“纪律的执行,关键在你们!”他的手指虚点向台下众多的把总、千总,“你们是直接带兵的人,是士兵们天天见到的长官。你们的一言一行,就是他们眼中的军法!你们严格执行,他们就不敢懈怠;你们阳奉阴违,这军令就是一张废纸!”
“不仅仅是执行,”赵高翔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强烈的感染力,“更要让手下的伍长、什长们都明白为何要这么做!要让他们知道,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百姓才会给我们送粮送水,给我们通风报信;一切缴获要归公,才能保证公平,不让老实人吃亏,不让投机者得利;作战听指挥,才能减少伤亡,才能打胜仗!你们要把这些道理,像唠家常一样,给你们手下的每一个小队长、每一个老兵讲清楚,讲透彻!”
他深知,思想上的认同远比武力上的屈服更为持久和强大。他无法像记忆中那支强大军队一样设置完善的政委体系,但他必须让这些最基层的军官,成为纪律的宣讲者和扞卫者,成为连接他与普通士兵的桥梁。
接下来几天,赵高翔做出了让许多高级将领都感到惊讶,甚至有些不理解的举动。他将这三百多名军官分批次,轮番召集到帅府的偏厅,甚至就在校场边搭起凉棚,举行小范围的会议。每次人数不多,几十人而已。
在这些会议上,赵高翔很少再重复那些冰冷的条令。他更多地是让军官们发言,询问他们带兵中遇到的难题,对军令执行有什么困惑,粮饷发放是否及时,士兵们有什么怨言或者好的建议。
起初,这些中下层军官还有些拘谨,不敢多言。但在赵高翔鼓励的目光和随和的语气下,渐渐有人打开了话匣子。
一个脸上带疤的水师把总抱怨:“侯爷,不是俺老胡不想对百姓和气,有些渔民看到咱们的船就躲,买卖不好做……”
赵高翔耐心听完,对身旁的王柱说:“记下来。水师采购,需设立固定官市,明码标价,派军纪官监督。再有强买强卖,严惩不贷!”
一个陆师千总提到:“侯爷,有些新兵蛋子,晚上站岗总打瞌睡,鞭子抽了也不长记性……”
赵高翔沉吟道:“哨位职责重大,光靠惩罚不行。可试行双岗轮换,缩短单次值守时间。另外,告诉士兵,哨位就是全军的眼睛,睡着了,可能害死全营的弟兄!要把利害关系讲明白!”
他甚至会和军官们一起,围坐在简陋的木桌旁,吃着和普通士兵一样的伙食——大锅的炖菜,糙米饭,偶尔有几片咸鱼。他一边吃,一边和身旁一个年轻的守备聊家常,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当兵几年了,有什么打算。
那年轻守备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回答着。赵高翔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带好你手下的兵。将来赶走了鞑子,你们都是功臣,都能分田置地,光宗耀祖!”
这一幕幕,被这些中下层军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高位者,会如此耐心地听取他们这些“粗人”的意见,会关心他们吃饭睡觉的小事,会和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种被尊重、被重视的感觉,如同暖流,涤荡着他们原本可能存在的隔阂与畏惧,转化为一种由衷的信服和归属感。
“侯爷真是……跟别的官不一样。”散会后,几个把总聚在一起,低声议论。
“是啊,原以为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真听咱们说话。”
“侯爷说了,咱们是军中筋骨!可得把队伍带好了,不能给侯爷丢脸!”
“那军令是严,可侯爷说得在理啊。都是为了大伙好,为了能打胜仗!”
通过这些密集的、深入的互动,赵高翔不仅强化了军令的权威,更将这些基层军官的心牢牢地凝聚在了一起。他让他们明白,他们不是可有可可无的棋子,而是这支军队真正的基础,是他赵高翔倚重的力量。
走出帅府或校场,这些把总、千总们回到各自的营伍中,腰杆似乎挺得更直了,执行军令也更加坚决,对手下的伍长、什长乃至普通士兵,也多了一份耐心和宣讲的责任感。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侯爷在看着,在听着,他们的表现,直接关系到这支军队的未来,也关系到他们自己的前程。
赵高翔站在帅府的高处,望着下方井然有序的营寨和港口内林立的战船,心中笃定。这四万多主力,正在经历一场由内而外的蜕变。纪律的种子已经播下,基层的骨干正在被激活。一支真正具备强大凝聚力和战斗力的军队,正在这闽东海疆,悄然成型。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山海,投向了更广阔的战场,他知道,当这支经过淬炼的利剑再次出鞘之时,必将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