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场营帐。
呼衍浑斜躺在临时王座上。
他自封的呼衍王,其实真正的呼衍王已在迁徙时病死了。
但这不重要,匈奴部落只认强者,而呼衍浑正是凭借他那一米八的身高和残暴的风格赢得了族人的推举。
他此刻正志得意满地自斟自饮,粗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粗糙金杯的边缘。
尽管他这部落首领的头衔没有经过匈奴王的敕封,但这又如何?
在这片天高皇帝远的阿柔草原,他就是规则,就是天!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战战兢兢、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阿柔部贵族。
一旁还有那些趾高气扬的匈奴武士在来回巡弋,一股征服者的快意涌上心头。
吞并阿柔部,是他宏图霸业的第一步。
这群软弱的羌人,守着祁连山下最丰美的草场之一,却只知放牧,简直是暴殄天物!
更重要的是,他得到确切消息,阿柔部那个老家伙的女儿,那个叫阿柔卓玛的小美人,不仅长得像雪山上的仙女,身上还藏着个天大的秘密——她能催生水草,让牧场变得异常肥沃!
一想到这个,呼衍浑的心就一阵灼热。
美色固然诱人,但后者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有了取之不尽的丰美草场,他就能养育出天下最强壮的战马,组建无敌的铁骑!
嗯...就像汉廷那种,身披铁甲,威风得很。
到时候,什么鲜卑、羌人,甚至那腐朽的汉廷,都将被他踩在脚下!
重现大匈奴的荣光,指日可待!
今天这场婚礼,就是这伟大征程的起点。
他要用最强势的姿态,将阿柔部和那个秘密,一同据为己有。
呼衍浑半躺着靠在兽皮枕上,闭上眼睛懒洋洋问道:“新娘子,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王放心!”亲兵俯身,恭敬答道:“属下刚才去催促过,很快就会出来了。”
“那就好!”呼衍浑将手中美酒一饮而尽...
...
小毡房内,几名匈奴妇人正围着小阿柔直转,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不断往她身上添着装饰品。
她今天,便要正式成为阿柔部的首领。
按照阿柔部的传统,她的名字,便要开始改成阿柔。
这并非她的本意,但这是草原狼王的要求,旨在吞并整个部族,她根本就无力反抗,只能安慰着老泪纵横的阿爸,走进了这间装满婚饰的小毡房。
阿柔觉得身上这件绣着繁复花纹的绯红袍子,沉重得像浸透了水的氆氇。
脖子上挂着的银质项圈和玛瑙项链,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压下了红痕。
头顶垂下的珠帘,不仅遮挡了视线,更将她屈辱的泪水困在方寸之间。
很快,她便打扮一新,被两个身上散发着浓烈膻味和汗臭的匈奴妇人一左一右地架着,使得她像个没有灵魂的祭品,一步步走向婚礼殿堂。
她曾经憧憬过自己的婚礼,或许没有奢华,或许没有隆重,但一定有晚上的篝火和爱人的耳语。
然而少女的梦境,今日却被无情击碎。
那个胸口长毛的男人,竟然要成为她的爱人?
阿柔简直不可想象,与这种残暴之人结为夫妻,往后余生该有多么可怕。
她不自觉地被扶搡着前行,踩在青青草地上,透过遮目帘珠便看到路边挂着好几个头颅。
那是几天前,部落里最勇敢的年轻人巴图,带着几个伙伴想趁夜刺杀呼衍浑,结果...
他们的头颅,就这样血淋淋地挂在营地入口的木杆上,被草原的秃鹫啄食。
这个场景,成了每个阿柔部人夜里的噩梦。
为了部落不被屠戮,为了老人和孩子能活下去,她身为族长之女,必须成为献给恶魔的祭品...
进入王的大帐之后,眼前暗了一下。
待适应了光线,她的阿爸与族人都已经在身后。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投来的目光——阿爸那深陷的眼窝里的悲痛和无力,部落里的勇士们紧握的双拳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还有更多普通族人那麻木的而认命的恐惧。
她天生就有一个秘密,一个连阿爸都叮嘱她要死死保守的秘密:她能隐隐感受到大地的呼吸,她的触摸,她的泪水,甚至她强烈的祈愿,都能让周围的水草变得更加青翠、肥美。
这是山神赐福给阿柔部的礼物,也是她快乐的源泉。
她曾偷偷在部落后山一片贫瘠的坡地上试验,看着那些原本枯黄的草芽在自己的低语中焕发生机,那种喜悦无以言表。
可现在,这个秘密不知如何被匈奴人知晓了,竟成了招致灾祸的根源。
她恨这个能力,更恨那个贪婪残暴的呼衍王。
阿柔被架到呼衍浑面前。
这个野蛮人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混合了羊膻、马奶酒和体臭的气味几乎让她窒息。
“哈哈哈...果然是个大美人!赶紧坐在本王身边,让本大王好好看看!”
她听到呼衍浑那如同破锣般的笑声,感觉一只粗糙油腻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呼出声。
“果真标致!”呼衍浑遵循着匈奴部族的成婚礼仪,并没有掀开头帘,只是透过珠帘缝隙,瞪大眼睛细细品鉴。
他随后眸光微缩,对着老族长目露寒光:“本王成婚之日,便是卓玛继任族长之时,从今往后,她就是阿柔部族长,尔等可听明白?”
他虽是匈奴人,生来就粗暴无礼,却并非没有算计。
眼下匈奴势微,除了打劫弱小之外,还需吞并其他小部落才能生存下去,而联姻,便是最佳的吞并方式。
他这是从汉人和亲那里得到的灵感。
昔日王昭君出塞,嫁给了匈奴单于父子,被匈奴部族引为佳话,今天他呼衍浑就大举创新,把和亲女子的家族也一并‘娶’过来,这便是汉人常说的...喜上加喜!
看到阿柔部族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知道这一步做对了,往后就用这个方法吞并小族,既能开枝散叶,又可壮大部族,可谓一举多得。
...
呼衍浑拽着阿柔走出帐外,便要在长生天的见证下完成婚礼。
这场婚礼,毫无羌人传统中应有的对歌、赛马、篝火舞蹈的喜庆,只有匈奴萨满戴着狰狞面具,摇晃着挂满兽骨和铜铃的法器,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和跳跃,充满了原始的野蛮和压迫感。
仪式的核心环节是“向长生天行礼”,以示婚姻得到上天认可。
呼衍浑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将娇小的阿柔卓玛完全笼罩。
他得意地环视一圈他的“臣民”和俘虏,然后大手掐住阿柔的后脖颈,就将她强行按跪在地,向天空叩拜。
“不...!”阿柔卓玛出于本能,挣扎了一下,泪水终于冲破了珠帘的阻挡,滑过她苍白的面颊。
她不要向这个恶魔屈膝,不要向长生天祈求这样一段肮脏的姻缘!
这一下微弱的反抗,彻底激怒了呼衍浑。
在他看来,这是当着所有部下的面挑战他的权威!
“贱婢!给脸不要脸!”
他怒喝一声,手臂猛地一甩,将阿柔卓玛像扔破布娃娃一样狠狠地掼在草地上!
“卓玛!”老族长目眦欲裂,挣脱了族人的搀扶,巍巍颤颤地冲上前去。
“阿爸!”阿柔卓玛摔得头晕眼花,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她看到阿爸被旁边的匈奴兵恶狠狠地用刀鞘砸在腿弯,直至被迫跪下,冰冷的刀锋随即架在了他苍老的脖颈上,一道血痕瞬间显现。
“跟他们拼了!”几个阿柔部的热血青年再也无法忍受族人受辱,红着眼睛吼叫着就要冲上来。
“锵锵锵!”更多的匈奴兵拔出了弯刀,瞬间将这几个青年围住,雪亮的刀锋对准了他们,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更多的匈奴弓箭手冷笑着拉开了弓弦,瞄准了手无寸铁的普通牧民。
“谁敢动!”呼衍浑的亲卫队长,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厉声吼道,“今天是大王的好日子!不想全族陪葬,就都给我老实待着!”
阿柔卓玛瘫坐在冰冷的草地上,银饰散落,珠帘歪斜,露出了她绝望而凄美的脸庞。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阿爸,看着被刀剑包围的族人,看着那些匈奴兵脸上残忍的嬉笑...
她的心,死了。
为了族人能活下去,她别无选择。
她颤抖着,认命地低下头,准备承受那屈辱的一拜。
呼衍浑满意地看着驯服的“新娘”和瑟瑟发抖的阿柔部人,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感油然而生。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这片因阿柔卓玛的能力而变得无比丰美的草场上,他的万千铁骑纵横驰骋的景象。
就在呼衍浑的手即将再次按上阿柔卓玛肩膀,萨满的怪叫声达到高潮的刹那——
“咻——嘭!”
一声尖锐得仿佛要撕裂耳膜的呼啸,由远及近,快得超出所有人的反应!
紧接着,一个带着铁链、黑乎乎的巨大金属圆球,如同从天外陨落,精准无比地砸入了婚礼现场的中心。
“轰”地一声,直接将那个正手舞足蹈的匈奴萨满连人带法器砸得倒飞出去,胸口塌陷,眼看是不活了!
“敌袭!”
撕心裂肺的声音骤然传遍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