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杀声与雷霆的咆哮已然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弥漫在空气中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焦糊气味。
盛京城外广阔的平原,此刻已彻底沦为一片巨大的、狼藉不堪的屠宰场。
尸骸枕籍,破碎的兵器和旗帜散落一地,受伤的人马发出痛苦的呻吟,无数双眼睛——无论是清军还是蒙古军——都带着不同程度的震撼、茫然与恐惧,望向战场中央那尊如同山岳般的翡翠身影。
洪承畴的命令清晰而冷静地传达下去:“各部按划定区域,肃清残敌,收拢俘虏,严守军纪,不得虐俘,不得劫掠。”
明军这台战争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开始成建制地清扫战场,将零星躲藏或负隅顽抗的清兵揪出制服。
弩手和骑兵在外围游弋,构成警戒线,并追剿极少数逃入远方的溃兵。整个过程井然有序,冷峻而专业,带着胜利之师特有的威严与压迫感。
所有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丰饶玄鹿。
它缓步走向战场的最中心,那里是尸骸最密集、破坏最严重、血气最浓郁的区域。它那熔金般的眼眸平静地扫过这片惨烈的景象,然后,缓缓抬起了那巨大的、墨玉般的前蹄。
咚……
一声低沉而充满韵味的蹄声,仿佛敲响了大地的心脏。
以玄鹿的巨蹄为中心,一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浓郁、柔和、蕴含着无尽生机的青色光晕,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迅速蔓延至整个战场!
神迹,再次上演!
青辉过处,景象堪称改天换地:
地面上那暗红粘稠的血污、尸体、散落的碎肉内脏、焦黑的残肢断臂,仿佛遇到了克星,迅速被分解、消融、吸收,化为无形!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和焦臭味被一股清新的、带着雨后泥土和青草芬芳的气息所取代。
被雷霆炸出的焦黑坑洞、被马蹄践踏得凌乱不堪的土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变得湿润而平整。
紧接着,更加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一片片嫩绿的、充满活力的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迅速覆盖了原本被鲜血和死亡浸透的土地!各色野花如同星点般绽放,点缀其间。
还有一株株饱满的麦穗、金黄的粟谷、以及各种常见的蔬菜和瓜果混杂着青草破土而出,迅速生长、成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仿佛这片土地不是刚刚经历大战!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如同地狱般的战场,竟然化作了一片生机勃勃、鸟语花香、甚至结出累累硕果的美丽原野!
蝴蝶被花香吸引,不知从何处飞来,在花丛间翩翩起舞。若非那些被集中看管的俘虏仍在提醒着刚才的惨烈,几乎让人以为来到了一处世外桃源。
俘虏们看得目瞪口呆,许多人的眼神从恐惧麻木逐渐转变为难以置信和一种复杂的渴望。
许多蒙古骑兵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也浑然不觉。
他们死死盯着那些瞬间从地里钻出、并迅速变得饱满金黄的麦穗,以及滚圆硕大的西瓜和南瓜,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发出清晰的吞咽声。
“粮食……是真正的粮食!长生天在上……这,这得养活多少部众……”
一个蒙古百夫长喃喃自语,眼神火热,仿佛看到了部落从此再无饥馑的美好未来。
他几乎忘记了自己俘虏的身份,下意识地就想去摸腰间的割肉刀,想去割下那近在咫尺的麦穗,看看是不是真实的。
那些汉人包衣们更是激动得浑身发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他们中的许多人一生都在饥饿和劳役中挣扎,何曾见过甚至想象过如此违背常理的丰收景象?
“神迹……真是活神仙显灵了啊!”
一个老农模样的包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玄鹿的方向不住磕头,额头沾满了新鲜的泥土和草叶。
“要是……要是早有这样的仙法,俺爹娘……也不会……”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贪婪地呼吸着那充满生机的空气,仿佛多吸一口就能多活十年。
就连那些原本心丧若死的满洲俘虏,此刻也完全被震慑住了。他们的脸上不再是纯粹的绝望,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一种被绝对力量征服后的茫然敬畏。
一些满洲兵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触摸身边突然冒出来的、还带着露珠的野花,以确认这不是幻觉。
他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玄鹿,眼神复杂无比,那里面有残存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对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至高力量的敬畏。
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庆幸自己在这场神罚中活了下来,并且见证了这样的奇迹。
“这……就是丰饶吗……” 一个年轻的满洲旗丁失魂落魄地喃喃道,他原本紧握的拳头不知不觉松开了。
“怪不得……怪不得洪承畴……”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
在这种改天换地、滋养众生的伟力面前,他们曾经信奉的武力、掠夺和弱肉强食的法则,显得如此苍白、野蛮和可笑。
整个俘虏群体,弥漫着一种近乎宗教般的狂热氛围。
他们渴望那生机勃勃的力量,敬畏那施展力量的至高存在,原本可能存在的抵抗或怨恨情绪,在这实实在在的、普惠般的“神恩”展现面前,被极大地削弱和瓦解了。
此刻,活着,并且能沐浴在这新生的秩序之下,似乎成了他们潜意识中最强烈的念头。
“现在,救治伤者。”
洪承畴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寂静。
“凡放下武器,愿降者,无论满、蒙、汉,皆可受治。”
命令下达,明军士兵开始行动。他们优先将汉人伤员抬至玄鹿附近或新生长出的繁花木辉光之下。
柔和青辉洒落,伤员们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脸色迅速红润起来。
对于俘虏中的伤者,明军士兵大声宣告:“想活命的,爬过来!或者举手示意!仙师神鹿恩泽,只施于降者!”
起初,俘虏们还有些犹豫和害怕,尤其是那些满洲伤兵。
一个腿部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满洲甲兵,痛苦地呻吟着,他看着周围迅速变化的环境,又看着远处正在被治愈的明军士兵,眼中充满了挣扎。
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骄傲和恐惧,他用尽力气,拖着残腿,艰难地向着一株繁花木爬去,一边爬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喊道:
“降……我降了……求……求神鹿救命……”
看到他带头,并且明军并未阻拦或攻击,其他受伤的俘虏也纷纷效仿。
“我也降!救救我!”
“长生天……不,仙师娘娘慈悲!”
“我的胳膊……快给我看看!”
蒙古伤兵更是争先恐后,他们本就心理负担较轻。蒙古兵一边接受治疗,一边还讨好地对明军士兵说:
“多谢将军!多谢仙师!我们杀了鞑子,是功臣!”
玄鹿和繁花木的辉光温和地笼罩着这些表示投降的伤者。无论伤势多重,断肢重生、内脏愈合、毒素清除……种种奇迹在不断上演。
一个腹部被划开、肠子都快流出来的蒙古兵,在青辉下看着自己的伤口愈合,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一个被严重烧伤、面目全非的汉人包衣,感受着新皮肤生长的麻痒,激动得浑身颤抖。
就连那些投降的满洲伤兵,在体验到如此神迹后,脸上的屈辱和恐惧也渐渐被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所取代——这是一种混合着对绝对力量的敬畏、对活命的庆幸、以及族群骄傲被彻底粉碎后的茫然。
“早知道……早知道有这等神力……我们还打什么……”
一个刚刚被接好断臂的满洲新兵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臂,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
没有表示投降的伤兵,则被明军暂时忽略,任其自生自灭。这种鲜明的对比,进一步促使那些还在犹豫的伤兵做出了选择。
对于大量未被受伤的俘虏,明军开始了大规模的收容、登记和分隔。
“所有人,按旗号分开!满洲的站这边!蒙古的站那边!汉人站那边!快!” 军官们大声呼喝着,士兵们手持利刃,维持秩序。
蒙古俘虏相对配合,甚至有些主动,他们急切地想和满洲划清界限。
汉人包衣们更是如同获得了新生,许多人激动地抱在一起哭泣,主动帮助明军维持秩序,指认那些试图混入其中的满洲兵。
满洲俘虏则大多面色灰败,眼神麻木,垂头丧气,在明军的呵斥和推搡下,机械地移动着。他们的骄傲被彻底打碎,皇帝的死亡和神罚的恐怖早已摧毁了他们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