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洲的秋天,来得悄无声息。天井里的玉兰树早已落尽了花,葡萄架上只剩下稀疏的黄叶,阳光变得温和,河水愈发清澈碧透。林曦与阿娜尔的生活,依旧保持着那份宁静的节奏。阿娜尔的魂力已恢复至九成,对星辰之力的掌控更精妙;林曦的修为亦稳步恢复,与星晷古道的感应愈发清晰平和。日子像一本装帧精美、内容温馨的小说,一页页翻过,平淡却满是幸福。
总在不经意间埋下命运的伏笔。这日午后,秋阳明媚,阿娜尔正在院中晾晒新洗的秋冬衣物,阳光将她乌黑的长发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林曦则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翻阅那本周天星象法典,偶尔提笔在纸上勾勒几笔星轨。风过庭院,带来远处隐约的市声与桂花残留的甜香,岁月静好,莫过如此。
忽然,一阵清越悠扬、如泣如诉的琴声,顺着风,从巷口方向飘来。那琴声非同凡响,音色空灵剔透,旋律古朴苍茫,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带着说不尽的幽怨与思念,直抵人心。阿娜尔晾衣的动作慢了下来,侧耳倾听,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涟漪。林曦也放下了笔,凝神细听,眉头微蹙,这琴音中,竟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星辰之力!
琴声渐近,似乎在巷口徘徊。最终,停在了他们小院的门外。片刻寂静后,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阿娜尔与林曦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讶异。他们在此隐居,鲜有访客,更无人知晓他们根底。这携带着星辰之力的琴音主人,是何方神圣?
林曦示意阿娜尔稍安,起身走到门边,沉声问道:“何人?”
门外传来一个温婉柔美、却带着几分怯意的女子声音:“冒昧打扰,小女子途经此地,被府上清静之气所引,又闻……似有故人之息,故而斗胆叩门,望请一见。”
故人?林曦心中一动,魂力微扫,感知到门外只有一人,气息纯净,并无恶意,那丝星辰之力虽弱,却与星晷古道隐隐呼应。他沉吟片刻,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位身着月白素衣、怀抱一张古朴七弦琴的女子。女子约莫二十许人,容颜清丽绝俗,眉宇间笼着淡淡的轻愁,一双秋水明眸,此刻正带着几分忐忑、几分期盼地望着林曦,当她的目光越过林曦,看到他身后走来的阿娜尔时,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与激动,竟怔怔落下泪来!
“星……星萤姐姐?” 女子声音颤抖,几乎泣不成声。
星萤?!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在林曦耳边炸响!他浑身剧震,猛地看向那女子,又霍然转头看向阿娜尔!阿娜尔也是一脸茫然与震惊,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更不认识眼前这女子。
“姑娘,你认错人了。” 林曦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声音依旧平稳,“内子名唤阿娜尔,并非你所说的星萤。”
那女子却恍若未闻,泪眼朦胧地看着阿娜尔,喃喃道:“不会错的……这气息……这魂光的印记……虽然微弱,但确是星萤姐姐无疑!我是紫辰啊!姐姐不记得我了吗?当年在‘星辉海’,是你将我点化,教我音律,引我入道……”
星辉海?点化?林曦心中再震!星辉海是星晷古道上一处重要的能量节点,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这女子所言,竟涉及上古秘辛!而且,她称阿娜尔为“星萤”,还说是星萤点化了她?这怎么可能?阿娜尔是他从拜火教带出,身世清晰,怎会与上古星海生灵有关?
阿娜尔更是困惑,她走上前,仔细端详着那自称“紫辰”的女子,努力回忆,却毫无印象,只得柔声道:“这位妹妹,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自幼在西域长大,从未去过什么星辉海,也不叫星萤。”
紫辰见二人神色不似作伪,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泪水流得更凶,凄然道:“是了……是了……当年那场大劫,星辉海崩毁,姐姐为护住古道核心,魂飞魄散……定然是转世重生了,故而忘了前尘……可我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感应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她抱着琴,身形摇摇欲坠,悲伤欲绝。
林曦见她情真意切,不似虚假,且提及“星辉海大劫”、“护道”等事,与他所知的一些上古碎片吻合,心中信了七八分。他侧身让开:“姑娘,进来说话吧。”
三人院中坐定。阿娜尔给紫辰倒了杯热茶。紫辰情绪稍缓,抚摸着怀中古琴,幽幽道出缘由。她本是一缕诞生于星辉海的“星魄”,受星辰之力滋养,生出灵智,后被当时守护星辉海的“星使”星萤点化,修行音律之道,以琴音调和星辰之力。后来归墟之力爆发,星辉海首当其冲,即将崩毁,星萤为保护古道节点,不惜燃烧神魂,启动最终禁制,将大部分归墟之力引入异空间,自身魂飞魄散。紫辰侥幸逃脱,却与古道失联,这些年来一直凭借对星萤魂息的微弱感应,在世间漂泊寻找。今日途经白苹洲,竟感应到一丝极其相似、虽弱却本质相同的气息,故循迹而来。
“这琴名‘溯光’,是姐姐当年赠我,琴身由星辉海残木所制,琴弦是星辰之力凝练,故能感应姐姐魂印。” 紫辰轻抚琴弦,泪珠滚落。
林曦与阿娜尔听完,心中感慨万千。若紫辰所言非虚,那阿娜尔的前世,竟是上古星使星萤?这解释了她为何对星晷古道有天然的亲近感,为何能承受星钥之力,为何在最终之战能与他配合无间,燃魂助他!一切仿佛都有了答案。这是跨越了轮回的宿命!
阿娜尔心中更是波澜起伏。她握住林曦的手,寻求支撑。林曦反手握紧她,传递着无声的安慰与肯定。无论前世如何,今生,她是阿娜尔,是他的妻子,这就够了。
“紫辰姑娘,” 林曦开口,声音温和,“无论阿娜尔前世是否为星萤,那都是过去之事。今生,她是阿娜尔,有我相伴。你的寻找,或许可以告一段落了。”
紫辰抬起泪眼,看着紧握双手的二人,又感受到林曦身上那深不可测、却与星晷古道同源的气息,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擦干眼泪,露出一丝凄婉却释然的笑容:“是紫辰唐突了。见到姐姐安好,且有……有如此良人相伴,紫辰……心愿已了。只要姐姐平安喜乐,我便安心了。” 她起身,对着阿娜尔深深一拜,“无论姐姐是否记得,紫辰永感点化之恩。愿姐姐与……姐夫,永世安康。”
这一声“姐夫”,叫得林曦微微一怔,阿娜尔则红了脸颊。
紫辰留下小住几日。她琴技超绝,每夜于月下抚琴,琴音袅袅,竟能引动周天星辉,洒落庭院,对林曦与阿娜尔的修行大有裨益。她也讲述了许多上古星海的趣闻轶事,让二人对星晷古道有了更生动的了解。阿娜尔与她颇为投缘,虽无前世记忆,却有种天然的亲切感。
数日后,紫辰告辞,言明要继续她的游历,或许会去寻找其他失散的古道生灵。临别前,她将“溯光”琴赠予阿娜尔:“此琴与姐姐有缘,留在姐姐身边,或能温养魂印,亦算是个念想。”
阿娜尔推辞不过,只得收下。送别紫辰那日,秋雨绵绵,背影伶仃,渐行渐远,消失在长巷尽头,如同一个美丽的幻影。
院中恢复了宁静。阿娜尔抱着“溯光”琴,心情复杂。林曦从身后拥住她,下巴轻抵她的发顶,低声道:“前世如烟,今生才是真实。你是阿娜尔,是我的妻,这就够了。”
阿娜尔转身投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嗯,我知道。我只是……觉得紫辰妹妹,让人心疼。”
“各有缘法。她能找到你,解开心结,已是圆满。” 林曦轻抚她的背,“而我们,我们的路还很长。”
当晚,阿娜尔第一次尝试弹奏“溯光”。琴音响起时,她恍惚间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浩瀚的星海,辉煌的宫殿,一个与自己容貌相似、却气质更清冷的白衣女子回眸浅笑……还有,一个模糊的、与林曦极其相似的背影……画面一闪而逝,却让她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楚与温暖。
“想起什么了?” 林曦问。
阿娜尔摇头:“很模糊……但感觉,并不坏。” 她放下琴,依偎着林曦,“也许紫辰说的是真的。但无论如何,那一世已经结束。这一世,能遇见你,才是我最大的幸运。”
月光下,两人相拥的身影被拉长。一段跨越轮回的缘分,如同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将过去与现在悄然连接,让今生的相守,更添了一份宿命的浪漫与深沉。命运兜兜转转,真爱终会重逢,在唯美与感伤中,留下永恒的温暖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