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番话出口,众将心头的不安渐渐消散。
这位陛下素有兵略之名,战场上的决断从未出错,其眼光与谋略早已被众人信服。
将领们随即聚拢到地图前,结合那名蒙古俘虏供出的情报,开始推演战局。
正如朱由校所言,这一战确非易事。数百里范围内多为开阔平原,正适合骑兵驰骋纵横。
击溃蒙古骑兵并非难事,胜券在握是所有人的共识,无论是皇帝还是前线将官,对此皆无疑虑。
但皇帝的目标不止于胜,而是全歼或至少重创敌军,务求使其折损万人以上。
这就大大提升了作战难度。蒙古骑兵来去如风,其将领也非庸碌之辈,一旦察觉不妙,立刻撤退,极难围住。
不久之后,李文胜眼中闪过一丝灵光,上前说道:
“陛下,臣以为,必须倾全军之力压上。可将神机营与虎贲营共两万人马均分为二,组成左右两翼,分别从东南、西南包抄合围。”
“骑兵亦需拆分使用,留三五千精骑专司追击,其余主力则从正西方向直冲敌阵,作为主攻。”
“唯有如此,方有可能对蒙古大军造成致命打击。”
朱由校听完,目光落在地图之上,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李文胜所言确有道理。
正南至东南一带,横亘着一条水流不窄的河道,步兵与火器部队沿河推进,既能依托地形防守,又可掩护侧翼,对付那两万余骑并非难事。
这般做法风险太大,倘若那些蒙古兵马不愿纠缠,转头向北撤退,计划便会落空。
朱由校没有采纳这一提议。胜负各半的战事,他从不轻易发动。
但其中提到的合围思路,倒值得借鉴。
眼看众人议论纷纷却无切实对策,他不再多等。
“既然蒙古人冲着朕而来,那便顺其势而为。”
“若天子车驾与仪仗公然现身于荒野,毫无遮拦地展现在敌军面前,诸位以为他们会作何反应?”
“必会倾尽全力扑杀而来。”茅元仪脱口而出。
将领们瞬间明白了圣意——竟是要亲自充当诱饵?
朱由校目光掠过众人神情,继续道:
“你们已心知肚明。不错,朕将以御驾和仪仗引敌深入,诱使蒙古主力来攻。”
“届时,虎贲营与神机营留守结阵,布成圆阵,抵御骑兵冲击。”
“我军骑兵则绕行敌后,悄然合围,待各部到位,齐头并进,同时出击。”
“内圈守军须抓住时机,配合外线反扑,形成内外夹击之势。只要协同得当,此战可定。”
有些策略之所以经久有效,正因为直击人心。譬如奴儿哈赤惯用的围点打援,再如今日之计,皆是利用敌方难以抗拒的欲望。
一位活生生的大明天子就在眼前,若能擒获,所获之利无可估量。如此诱惑,蒙古人断难克制。
就像先前的林丹汗,即便得知老巢遭袭,仍执意攻城不下。
若非其他部落不服调度,内部生变,密云城早已陷落,他恐怕还会持续强攻数日。
即便无法得手,对敌而言也并无损失,反而可能大有斩获。
朱由校正是要利用这种贪婪心理,设局重创其锋。
“若依此策,陛下身处险境该如何保障?主力尽数调出,身边仅余五千御林军。”
马祥麟身为御林军统帅,思虑重点不同,首要护驾安危,而非战场胜负。
“五千兵力已足。朕反倒担心包围圈兵力不足,反被敌军撕开缺口。”
……
确认敌军主力位置及行进方向后,朱由校立即展开部署。
三万骑兵尽数出动,李文胜率七千骑,曹文诏带五千骑,猛如虎与虎大威各自统领五千骑,分作四路,从不同方位悄然包抄。
另有六位勋贵子弟,每人统一千骑,分别扼守敌军可能撤退的路径与关键要道。
这六人习武练兵不过数月,战阵经验尚浅,许多地方仍显生疏,但此战大局已定,胜负几无悬念。
趁此机会让他们亲临战场,历练一番也未尝不可。他们身为勋贵之后,早些露面,于朝中格局亦有益处。
只是刀剑无眼,军务重大,朱由校对他们能否稳妥行事,心中仍有顾虑。
于是每队皆配一名佐击将军为副,实则由其掌兵指挥。明眼人都清楚,那六人不过是挂名参战,真正领兵者另有其人。
这些骑兵皆为精锐,耗费钱粮无数,日夜操练而成,不容有失,更不能交予未经风浪之人随意挥霍。
余下两千骑兵,朱由校亲自留在中军,待包围成形,便可用于关键时刻的反冲突击。
虎贲营与神机营各抽五千兵马,依原计划护卫御驾前行。
此行方向不再趋往大同,而是迎着敌军挺进。
一切行动务必隐蔽自然,不得显露破绽。若有丝毫异动被敌察觉,全歼之策恐将化为泡影。
随后,朱由校又密令满桂,即刻率领精锐骑兵自宣府出击。
目标直指草原上那些反复无常、降而复叛的蒙古部落。
他深知除恶务尽之理,既已动手,便须迅猛果断,不留后患。
绝不会如宪宗皇帝当年那般宽纵姑息。
谕旨中赫然写明:无论老幼妇孺,一律斩杀殆尽。
满桂虽出身蒙古,然其家族久居大明境内,与草原诸部并无牵连,此事交付于他,当能执行到底。
时日推移,局势发展正如朱由校所料。
蒙古主力未曾转向,东西相对,距明军仅二十里之遥。明军早已列阵以待,只等对方发动进攻。
深入大明腹地数百里的蒙古部众,虽一路未遇抵抗——毕竟杨洪曾主动邀其入境——但仍保持基本警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