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坎塔布连山脉的峰峦和深谷染上一层清冷的银辉。在一处远离血堡、可以俯瞰那条狭窄山脊通道的隐蔽山崖上,司通、狼王灰风以及几头最为敏捷狡猾的狼群成员,如同凝固的雕像般潜伏着。它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聚焦在数里外那座盘踞于海角之巅、在月光下呈现出不祥暗褐色的城堡。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和训练,灰风的伤势虽然远未痊愈,断腿依旧无法承重,但它的精神状态和对月华能量的掌控已非昔日可比。它独眼中闪烁的不再是痛苦和绝望,而是锐利的锋芒和沉淀的智慧。其他的狼,如身手最矫健的母狼“夜影”和最为强壮的公狼“裂爪”,也在司通的指导下,初步掌握了利用阴影潜行和凝聚能量于爪牙的技巧。
今晚,他们将进行第一次针对血堡的主动侦察。目的并非进攻,而是深入了解:摸清怪物们的巡逻规律、寻找可能的潜入路径、以及确认城堡内部那幽绿光芒和微弱嗡鸣的源头。
司通蹲坐在一块岩石上,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将远方的城堡每一个细节尽收眼底。乾元之境缓缓运转,它的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极其小心地越过海峡,向着血堡蔓延而去。
越是靠近,那股笼罩城堡的、混合了古老血腥、陈腐气息和冰冷嗜血能量的力场就越是强大和令人不适。这股力场如同一个无形的护罩,干扰着精神的探知,也让任何试图悄无声息接近的行为变得异常困难。
“呜…”灰风发出一声极其低沉的喉音,用头示意了一下城堡下方那条如同刀脊般的唯一通路。此刻,正有两队共四只蝠人,沿着那条小路进行着交叉巡逻。它们飞得很低,血红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翅膀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清晰。
“咻。”司通回应了一声细微的气音,表示看到了。这条路果然戒备森严,几乎不可能通过。
它的目光转向城堡临海的悬崖。那里陡峭如削,下方是咆哮着撞击礁石的巨浪,看似绝路。但司通注意到,在某些浪花溅不到的凹陷处和岩缝里,似乎有一些非自然形成的、可供抓握和落脚的细微痕迹,像是被什么生物长期攀爬留下的。
“喵。”司通用爪子指了指那片悬崖,又做了一个攀爬的动作。
灰风的独眼眯了起来,似乎在评估风险。它低吼了几声,似乎在和身后的夜影和裂爪交流。片刻后,它对着司通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大胆的方案。悬崖虽然危险,但很可能是敌人防御相对薄弱的地方。
计划拟定。由司通和最为敏捷的夜影负责攀爬悬崖,进行抵近侦察。灰风和裂爪则带领其他狼留在原地接应,并负责监视那条主路和城堡正面的动静,一旦有异常,立刻发出预警。
司通和夜影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崖,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向着海岸线迂回前进。他们避开可能被月光直接照射的开阔地,充分利用岩石和灌木的阴影。
来到海角脚下,巨大的浪涛声震耳欲聋,冰冷的海水沫子不时飞溅上来。抬头望去,近乎垂直的暗色岩壁在月光下泛着湿滑的光泽,看上去令人眩晕。
夜影显得有些犹豫,狼并非擅长攀爬的动物。司通拍了拍她的前腿,示意她跟上自己。它选择了一条看似最不可能的路线——一道被海水长期冲刷形成的、狭窄而阴暗的裂隙。这里浪花无法直接拍打,但同样湿滑无比。
司通将猫科动物的攀爬本能发挥到极致,锋利的爪子如同冰镐般精准地扣进岩石的微小缝隙中,身体紧贴岩壁,灵活地向上移动。它不时停下来,用尾巴或后爪为下方的夜影指出可靠的落脚点。
夜影的学习能力极强,它模仿着司通的动作,将司通教导的月华能量微微凝聚于爪垫,增加吸附力,小心翼翼地跟上。一猫一狼,就这样在咆哮的大海之上,进行着无声而危险的攀登。
越是向上,那股阴冷的力场就越是强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们的精神。司通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神运转乾元之境,才能保持头脑清明。夜影则显得有些焦躁,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中途,他们不得不紧贴着一处突出的岩檐,屏住呼吸,躲避一队恰好从头顶低空掠过的蝠人巡逻队。那些怪物翅膀扇动的气流几乎刮到他们的皮毛,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气息清晰可闻。直到巡逻队远去,他们才敢继续向上。
终于,在经历了近乎脱力的攀爬后,他们抵达了悬崖顶端,隐藏在城堡基础部分一处巨大的、粗糙的条石后面。这里已经是血堡的范围之内。
近距离观察这座城堡,更觉其压抑和诡异。石料并非简单的暗褐色,仔细看去,上面似乎渗透着无数难以洗净的、深色的污渍,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腐臭。城堡的结构并非随意建造,许多细节,比如滴水嘴兽的造型、窗户的拱券形状,都透着一股非人的、亵渎常规的美学感。
司通示意夜影保持安静,它则集中所有感知,探向城堡内部。
首先捕捉到的,是许多杂乱而冰冷的意识波动——那是普通蝠人巢居的状态,它们似乎处于一种半休眠的等待中,如同挂在岩壁上的蝙蝠,等待着狩猎的命令。这些意识大多充满了简单的饥渴和暴虐。
而更深层,在那厚重的石墙和地底之下,则存在着几个更加凝聚、更加强大的意识核心!其中一个,充满了某种冰冷的、计算般的意志,似乎与那持续不断的、微弱的嗡鸣声源重合。另一个,则散发着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贪婪和统治欲,仿佛是整个巢穴的黑暗心脏。
司通的感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强大的核心,如同避开雷达扫描般,搜寻着可能的入口。它发现,在靠近他们位置的这段城墙根部,有一个被废弃的排水口,原本的铁栅栏早已锈蚀断裂,里面黑黢黢的,似乎通往地下,而且…似乎没有明显的守卫气息。
这是一个机会!
司通和夜影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无声息地溜到那个排水口前。洞口不大,布满黏滑的苔藓和污垢,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但对司通和夜影来说,并非不可进入。
司通率先钻了进去,夜影犹豫了一下,也压低身体,跟着挤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充满积水和腐败物的甬道。恶臭几乎令人窒息。他们艰难地向下爬行,耳边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就是那越来越清晰的嗡鸣声,以及…一种仿佛无数细小爪子刮擦岩石的窸窣声。
爬行了大约十几码,前方出现了一点幽绿色的光芒,并且传来了液体滴落和气泡翻滚的诡异声音。
司通示意夜影停下,自己则极其小心地探出头去。
眼前的景象,让即便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司通,也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显然被人工改造过。石窟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某种生物器官般的玻璃或水晶容器!容器内充满了不断翻滚、冒着气泡的幽绿色粘稠液体!而那诡异的嗡鸣声,正是从这个容器基座发出的!
更可怕的是,容器内部,浸泡着许多难以名状的东西!有尚未发育完全的蝠人胚胎,如同扭曲的胎儿般蜷缩着;有各种野兽和…人类的残肢断臂,正在被那绿色液体缓慢地溶解和重组;甚至还有一些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如同昆虫节肢或口器般的结构,正在与血肉进行着可怕的融合!
无数粗细不一的、仿佛血管或神经索般的透明管子从容器基座延伸出来,连接着石窟四周墙壁上一个个如同蜂巢般的培养槽!槽内隐约可见更多处于不同发育阶段的蝠人!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巢穴!这是一个巨大的、恐怖的生物工厂!一个正在批量生产和改造那些飞行怪物的孵化场!
那幽绿色的液体,显然是一种高度发达的生物培养液和能量源!而那嗡鸣声,则是维持这一切运行的系统!
司通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愤怒。它想起了倭马亚人的手段,但眼前的景象,其规模、其技术的“先进性”和恐怖程度,远超前者!这绝非这个时代地球文明所能拥有的技术!
就在它震惊之际,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从石窟的另一端入口传来!
司通立刻缩回头,和夜影紧紧贴在阴暗潮湿的甬道壁上,屏住呼吸。
两个身影走进了石窟。其中一个,正是一名“夜宴伯爵”!但它看起来更加高大,身上的甲壳状结构更多,眼神也更加狡黠,似乎是更高阶的存在。
而另一个,则让司通瞳孔骤缩!
那是一个“人”!一个穿着破烂不堪、却依稀能看出原本是昂贵材质的黑色长袍的人类!他身形干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眼睛却闪烁着狂热的、非人的红光。他手中拿着一块发光的石板,正在上面记录着什么。
“…孵化进度加快…‘伯爵’级单位产量提升百分之十…但能量消耗也在增加…”那个人类用一种扭曲变调、却依旧能听出是某种拉丁语方言的声音说道。
“嘶…主人需要更多…新鲜的‘材料’…”高阶蝠人发出沙哑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尤其是…富含生命能量的…必须加大狩猎力度…”
“可是…附近的村庄已经快被榨干了…基督徒和穆斯林的巡逻队也开始注意到失踪事件…”人类的声音带着一丝担忧。
“嘶…那就去更远的地方!或者…挖掘那些古老的墓葬…主人说…那些古老的血脉…蕴含的力量更强…”蝠人冷酷地回应,“…为了主人的回归…为了‘血裔’的荣光…一切代价都是值得的!”
主人?血裔的荣光?
司通的心沉了下去。这一切的背后,果然有一个主导者!一个被称为“主人”的存在!而且,它们似乎还在寻找特定的“材料”,为了某个所谓的“回归”!
它必须知道更多!它试图将感知更集中地投向那个黑袍人类,想捕捉他更多的思维碎片。
然而,就在它的感知触碰到那人类的瞬间——
“嗯?!”那个黑袍人类猛地抬起头,猩红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司通和夜影藏身的排水口方向!“有东西!?不是我们的人!好…好奇特的精神波动?!”
糟糕!被发现了!
司通心中警铃大作!它没想到这个人类对精神波动如此敏感!
“嘶!?”那个高阶蝠人也立刻警觉起来,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瞬间,整个石窟仿佛活了过来!墙壁蜂巢槽内的蝠人胚胎开始躁动,连接容器的管子剧烈蠕动,刺耳的警报声(某种魔法或技术产生的尖啸)猛地响彻地下空间!
“快走!”司通对着夜影低吼一声,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向排水口外冲去!
夜影也反应极快,紧随其后!
“抓住他们!”身后传来黑袍人类尖利的叫喊和高阶蝠人愤怒的嘶鸣!
密集的翅膀拍打声和尖锐的嘶叫声从后方通道追来!
司通和夜影拼命向外爬,不顾一切!狭窄的甬道限制了追击者的速度,但那些蝠人尖锐的爪牙不断从身后袭来,好几次几乎抓中夜影的尾巴!
终于,他们看到了出口的月光!司通率先窜出,夜影也跟着猛地跃出!
但就在夜影半个身子探出排水口的瞬间,一只追得最快的蝠人利爪猛地抓住了她的后腿!
“嗷!”夜影发出一声痛吼,拼命挣扎!
司通毫不犹豫,转身,眼中金光一闪,将所能调动的月华能量瞬间凝聚于爪尖,猛地挥出!
一道微弱的、却极其凝聚的银色光刃划过!
嗤!
那只蝠人的爪子应声而断!暗紫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司通趁机叼住夜影的颈皮,用力将她彻底拖出排水口!
“走!”它发出尖叫,和受伤的夜影一起,沿着来时的悬崖路,不顾一切地向下逃去!
身后,大量的蝠人如同被惊扰的蜂群般从排水口和城堡的其他出口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疯狂地追来!城堡顶端,那幽绿的光芒大盛,嗡鸣声变得尖锐而急促,仿佛某种强大的武器正在充能!
探查行动,彻底暴露了!但他们带回了至关重要的、却也招致灭顶之灾的情报!
生死逃亡,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