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冲刷着岩石平台上的血污,将暗紫与鲜红的痕迹汇成一道道蜿蜒的细流,渗入石缝,滴落悬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狼群粗重的喘息声,以及一种紧绷的、近乎凝固的沉默。
七八双狼眼,在昏暗的雨幕中闪烁着幽绿或琥珀色的光芒,如同黑夜中的寒星,齐刷刷地聚焦在司通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野性的审视、未散的杀意、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困惑与警惕。尤其是那头巨大的独眼狼王,它虽然身受重伤,依靠在一块岩石上才能勉强站立,但那份属于王者的威严与压迫感却丝毫未减。它的独眼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司通湿透的皮毛,看清它真正的意图。
司通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也没有发出任何威胁的声音。它缓缓地放松了炸起的毛发,放下了弓起的身体,甚至将尾巴也温顺地卷到了身前。它知道,任何一点过激的反应,都可能引爆这群刚刚经历死战、神经依旧高度紧绷的掠食者。
它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在雨水中依然清澈明亮的金色瞳孔,平静地回望着狼王。它的目光中没有恐惧,没有屈服,也没有攻击性,只有一种坦然的、甚至带有一丝…同病相怜的理解。
时间仿佛停滞了。只有雨点敲打岩石的嗒嗒声和狼群沉重的呼吸声作为背景音。
终于,狼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低沉、仿佛混着血沫的呼噜声。它似乎从司通的眼神中读出了什么,那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了一丝。它甩了甩巨大的头颅,溅起一片血水和雨水,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前迈了一步——那条折断的前腿根本无法受力,让它的动作显得异常笨拙和痛苦。
但它依旧坚持着,用独眼死死盯着司通,然后低下头,巨大的鼻翼抽动着,仔细地嗅闻着司通周围的气息。它在分辨,分辨这只奇怪生物身上除了雨水和血腥之外的味道——没有怪物那种阴冷的污秽,没有人类那种令它厌恶的烟火气,反而有一种…很淡很淡的、如同阳光晒暖的石头、又如同月光下静谧森林般的自然气息,虽然微弱,却纯净而古老。
其他的狼群成员看到狼王的举动,也稍稍收敛了敌意,但依旧呈半圆形隐隐围着司通,保持着戒备。
狼王嗅了很久,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最终,它抬起头,再次看向司通,独眼中的凶狠和警惕消退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好奇和探究的神色。它发出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呜咽,声音不再充满威胁,更像是一种…疑问。
司通明白,这是沟通的开始。它无法用语言回答,但它可以用行动表达。
它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向前走了几步,靠近狼王那条扭曲折断的前腿。这个举动立刻引起了周围狼群一阵不安的低吼,但狼王发出一声威严的低嗥,制止了它们。
司通在距离狼王前腿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它凝视着那可怕的伤口,骨头刺破了皮毛,暴露在冰冷的雨水中,周围的组织已经肿胀发紫。剧痛和失血正在不断侵蚀着这头巨狼的生命力。
司通闭上了眼睛。它开始全力运转涅盘呼吸法。这一次,它并非为了汲取能量,而是尝试将自身那微弱却纯净的、源自乾元之境的自然能量,混合着朝阳初升时汲取的那一丝生机勃勃的紫气,缓缓地、极其小心地引导出来。
它伸出前爪,爪垫柔软而温热,轻轻虚按在狼王伤口上方的空气中。一股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流,如同初春的阳光融雪般,缓缓渗透而出,笼罩向那狰狞的伤口。
狼王的身体猛地一震!独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异的光芒!它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而充满生机的能量正渗入它火辣辣疼痛的伤口,那撕裂般的剧痛竟然如同被清凉的泉水冲刷般,得到了些许缓解!虽然远未到治愈的地步,但那实实在在的舒缓感,对于饱受伤痛折磨的它来说,无异于久旱甘霖!
它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低低的呻吟,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甚至微微向司通的方向靠拢了一点,似乎渴望更多的能量。
周围的狼群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狼王的变化和那奇异暖流的存在,它们眼中的敌意进一步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和…一丝敬畏。
司通持续输出着能量,直到感觉自己刚刚恢复的那点微薄力量即将耗尽,才缓缓收回了爪子。它稍微有些踉跄,喘息也变得粗重了一些。
狼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又抬头看向司通,独眼中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那里面不再有困惑和警惕,而是充满了感激、震惊,以及一种…仿佛看到同类的认可。它用巨大的、粗糙的舌头,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舔了一下司通湿漉漉的头顶——这是狼群中表示友好和接纳的最高礼节。
“呜…”它发出一声温和的低鸣。
司通没有躲避,接受了这份狼王的致意。它知道,同盟的基石,在这一刻,算是初步奠定了。
狼王再次低吼了几声,似乎在向它的族群成员传达着什么。狼群们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它们围着司通和狼王,有的开始舔舐自己的伤口,有的则警惕地望向四周,担任起警戒的任务。
狼王用头示意了一下洞穴的方向,然后率先艰难地转身,一瘸一拐地向里走去。司通明白它的意思,立刻跟了上去。其他的狼也依次进入。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和干燥一些,弥漫着狼群特有的气味,但并不难闻。最里面铺着干草和皮毛,显然是狼王和核心成员的休息地。几只半大的狼崽好奇地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打量着司通这个陌生的来客。
狼王瘫倒在干草铺上,发出疲惫的叹息。司通蹲坐在它旁边,开始仔细检查它的伤势。骨头断裂的情况很严重,失血也多,单靠它那点微弱的能量根本无法治愈。
它需要更好的办法。它需要引导这些狼,利用它们自身的力量和这片土地的能量。
接下来的几天,司通就留在了狼群的洞穴中。狼王——它从其他狼的呜咽声中得知它叫“灰风”——的伤势在缓慢恶化,发烧和感染开始出现。狼群们显得焦虑而悲伤,它们轮流外出捕猎,带回新鲜的食物,但面对首领的重伤,它们无能为力。
司通则开始了它的“启迪”。
它首先尝试与狼群沟通。它无法说话,但它拥有超越常人的智慧和耐心。它用爪子在地上划出简单的图案:代表月亮的圆圈,代表能量的波浪线,代表呼吸的起伏符号。它会在月圆之夜,引导灰风仰望月光,然后自己示范涅盘呼吸法的节奏——虽然狼的生理结构与猫不同,但那种汲取天地精华、引导能量流转的“意境”是相通的。
起初,狼群们茫然不解,甚至有些烦躁。但灰风,这头智慧不凡的狼王,似乎隐隐抓住了什么。它强忍着伤痛,努力模仿着司通的呼吸节奏,尝试去感受那无处不在的月华。
司通也不断调整着方法。它发现,狼群对月亮的感应似乎有着天生的亲和力。于是,它更多地利用夜晚,尤其是月光明亮的夜晚,引导它们。
它还会亲自示范,如何将微弱汲取到的能量用于强化感知(月影潜行)或凝聚于爪牙进行攻击(裂风爪)。它速度不快,力量也远不如狼,但那精准的能量控制和运用技巧,却让狼群们看得目瞪口呆。
终于,在一个月华格外皎洁的夜晚,转机出现了。
虚弱的灰风趴在洞口,按照司通的方式呼吸着。忽然间,它仿佛福至心灵,独眼中猛地亮起一丝微弱的、如同月华般的清冷光芒!它感觉到,一直困扰着它的剧痛,似乎被一股冰冷的能量稍稍麻痹了,而身体深处,某种沉睡的本能被悄然唤醒!
它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吼,尝试将那股微弱的能量引导向它受伤的前腿。
嗤…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寒气从它的鼻息中喷出,笼罩在伤口上。那肿胀发炎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稍稍消退了一丝,疼痛也减轻了不少!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进展,却让灰风和所有目睹这一幕的狼群成员都震惊了!它们发出了兴奋而敬畏的低声呜咽!
灰风激动地看向司通,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喜悦。
司通对它轻轻点了点头,金色的瞳孔中带着鼓励。成功了!虽然只是最粗浅的入门,但这证明了一条可行的道路!这些狼,拥有着超越普通野兽的潜能!
从这一天起,狼群对司通的态度从接纳变成了真正的尊崇。它们视它为“月影导师”,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它教导的一切。灰风更是凭借其强大的意志力和天赋,进步飞快。虽然重伤未愈,但它对月华能量的感应和运用已经远超同伴。
它甚至开始尝试教导其他的狼。狼群在司通的指导下,不再是单纯依靠本能和体力的野兽,它们开始懂得在月光下隐匿身形(月影潜行),懂得将能量凝聚在扑击和撕咬中(裂风爪的雏形)。它们的狩猎效率更高,面对偶尔零星出现的怪物侦察兵时,也变得更加从容和有针对性。
司通也从狼群那里,学到了很多关于这片土地、关于那些怪物的事情。
通过灰风的低吼、比划以及它们带回的怪物残骸,司通了解到,这些被称为“蝠人”的怪物已经在这片海岸盘踞了很久,它们的力量似乎在不断增长,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大。它们不仅猎杀牲畜和人类,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经常在深夜里挖掘某些古老的遗迹。灰风的眼睛和腿,就是在一次阻止它们挖掘一处山间古老石阵时,被一种会发射幽绿光束的奇怪武器所伤。
司通还了解到,那座血堡在很久以前似乎属于某个古老的人类家族,但早已废弃。直到几十年前,才开始有怪异的迹象出现。狼群世代居住于此,与它们抗争至今,数量却不断减少,领地也被不断压缩。
共同的敌人,和这段日子的相互依存与教导,让司通和狼群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深厚而奇异的羁绊。它们或许语言不通,种族迥异,但在对抗黑暗、守护家园这一点上,达成了完美的共识。
看着灰风虽然依旧跛足,却重新焕发出斗志和些许力量,看着狼群们眼中燃起的、不再是绝望而是希望的光芒,司通知道,启迪的种子已经播下。
它望向洞穴外,月光如水,洒向远方的海角。血堡的轮廓在月色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蛰伏的黑色巨兽。
是时候了。是时候利用这支新生的力量,去主动触碰那片黑暗,去揭开血堡深处的秘密了。
结盟已成,启迪初显。月夜下的狼嚎,即将奏响反攻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