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战团牧师那慷慨激昂的帝皇祷言最后一个音节在英灵殿的穹顶下缓缓消散,圣化仪式正式完成。石棺与那台等待着它的无畏机甲“卡托尼亚之怒”,都已被神圣的誓言与祝福所笼罩,仿佛蒙上了一层不可见的光辉。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仿佛空气本身都变成了沉重的铅块。
那些一直沉默地抬着石棺的仆工们,此刻齐刷刷地向着那承载着勇士的蓝白色圣柜,庄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天鹰礼——右臂横于胸前,手掌平伸,象征着对帝国与人类之主的无限忠诚。这是他们这些沉默劳动者所能表达的最高敬意。
礼毕,他们再次俯身,用特制的承重杆穿过石棺底部的固定环,数十人同时发力,将那沉重无比的棺椁稳稳抬起。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更加缓慢,更加小心翼翼,仿佛抬着的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一位沉睡的君王。
与此同时,悬浮在英灵殿各处的智天使与赐福颅骨如同受到了无形的召唤,全部飘飞过来,环绕在正在移动的石棺与那台敞开着胸腔的无畏机甲周围。它们发出柔和的光芒,用合成的、带着金属共鸣的庄严声调,更加高声地颂唱着帝皇的圣言与对德克兰·卡托尼亚功绩的赞歌。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宏大的、近乎神圣的声浪,淹没了所有的杂音,也仿佛在试图抚平生者心中那汹涌的悲伤。
“帝皇庇佑,忠诚不灭!”
“勇武的德克兰·卡托尼亚,直面叛徒而不屈!”
“奥特拉玛的守护者,马库拉格的骄傲!”
“魂归钢铁,身化利刃,永世征战!”
卢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所有翻腾的情绪压下。她走到控制台前,那双平日里操控精密仪器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她以技术军士最高的专注度,为那两条负责安放石棺的巨型机械臂设定了最终程序,反复检查了每一个参数,确保这最后一步,这决定性的结合,能够万无一失。
完成设定后,她没有立刻启动。而是缓缓地、一步步地,走到了那台如同沉睡巨神般的“卡托尼亚之怒”正前方。她仰起头,望着那敞开的、等待着容纳灵魂的胸腔,望着机甲那冰冷的、毫无生气的传感器阵列。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穿透智天使与颅骨的颂唱,清晰地、庄严地响彻在整个英灵殿:
“以万机之神欧姆弥赛亚之名!”
她的声音带着技术军士特有的、混合着金属质感与坚定信仰的语调。
“将此忠诚之血肉,铸入不朽之钢铁圣骸!”
“汝之灵魂,将永沐帝皇之光辉!”
“汝之手足,将化为帝国之毁灭武器!”
“从今往后,无生无死,唯战不朽!”
这既是宣告,也是祝福,更是对一位战士踏入永恒宿命的最终定义!
话音落下的瞬间,卢娜猛地按下了控制台上的启动按钮!
“嗡——!”
两条巨大的、结构精密的机械臂发出低沉的轰鸣,如同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缓缓地、极其平稳地探出,精准地抓住了被仆工们抬至合适高度的石棺两侧的固定把手。
仆工们同步松开承重杆,后退一步,肃立行礼。
机械臂承载着石棺的全部重量,开始以毫米级的精度,向着“卡托尼亚之怒”那敞开的胸腔,缓缓移动。
过程,极其缓慢。
这缓慢,是对生命的尊重,是对牺牲的致敬,也是对生者内心的一种残酷的凌迟。
卡尔穿着医疗支架,死死地盯着那缓缓移动的石棺,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那机械臂抓住,正在被一点点地、无情地拽出胸腔,撕扯出淋漓的鲜血。他最好的兄弟,那个一起训练、一起成长、一起在枪林弹雨中并肩作战的德克兰,那个总是冲在最前面、用最鲁莽的方式守护着他们的突击手……此刻,正被一点点地送入那冰冷、黑暗、永恒的钢铁囚笼之中。
他仿佛能听到德克兰那爽朗的大笑,能看到他竖起的大拇指,能感受到他重重拍在自己肩头那没轻没重的力道……往昔的一切,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与眼前这缓慢而残酷的现实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他的内心如同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痛彻心扉,滴血不止。
柯莱莎紧紧握着卡尔的手,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悲痛与身体的微微颤抖。她紫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泪水,但她强忍着没有让它落下,只是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与支持。
莉娜、莱克斯、索尔、克里夫、维克……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追随着那移动的石棺,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悲伤与庄严。
终于,在漫长到令人窒息的等待后,石棺被机械臂精准地、平稳地、完全地安放入了“卡托尼亚之怒”那为其量身打造的胸腔舱室之内。严丝合缝,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
下一秒,早已等候在旁的赐福颅骨立刻飞上前去。它们伸出细小的机械臂,开始进行最后的固定工作——将石棺与机甲骨架之间的物理锁扣逐一扣死;将无畏机甲内部那复杂的神经传感线路、能量传输管道与石棺上对应的接口进行最终连接;并将一枚枚代表着纯净与祝福的纯净印章,如同贴符咒般,郑重地贴在无畏机甲的能量核心、主关节以及武器系统等关键部位。
紧接着,两名智天使缓缓抬着一个用精金打造、闪烁着暗沉而珍贵光芒的卷轴,飞到了石棺前。卷轴之上,用最精美的哥特字体,铭刻着这位永恒战士的名字——德克兰·卡托尼亚。
它们小心翼翼地将这记载着勇士之名的卷轴,安置、固定在了石棺那弧形的、可以窥见内部淡蓝色羊水的观察窗正下方。从此,这便是在未来无尽的岁月中,识别这位无畏机甲“前世”的唯一铭牌。
当所有的连接、固定与标记工作完成,智天使与赐福颅骨如同完成了使命般,缓缓向四周散开,颂唱声也逐渐停息。
英灵殿内,再次恢复了那种深沉的、近乎绝对的寂静。
卢娜与在场所有的极限战士,全部动作统一地,抬起了手,缓缓地、郑重地,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露出了那一张张写满了悲伤、坚毅与无尽敬意的脸庞。
卢娜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又仿佛是不愿让人看到她眼中可能存在的最后一丝脆弱。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目光已经变得如同最冷静的技术军士那般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哀伤。
她用一种异常平静、却仿佛蕴含着千钧重量的语气,清晰地宣告:
“伟大的德克兰,伟大的卡托尼亚之怒。”
她先呼唤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再念出那未来的称号。
“我,卢娜·艾莎,以极限战士技术军士之名,以火星技术神祀之名,在此宣告——”
她停顿了一秒,仿佛这宣告本身也需要巨大的勇气。
“无畏机甲结合仪式……完成。”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如同最终的丧钟,敲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安眠吧……”
她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但她强行压制了下去。
“……我的兄弟。”
随着她的话语,那两条巨大的机械臂再次运作,操控着“卡托尼亚之怒”胸腔处那两片厚重如城墙的弧形护甲,开始缓缓地、带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向内闭合。
“咔嚓……轰……”
护甲严丝合缝地合并在一起,将石棺,将德克兰最后的存在,彻底、永久地封存于那钢铁的圣骸之内。从此,德克兰·卡托尼亚,这位血肉之躯的战士,正式与“卡托尼亚之怒”这台无畏机甲,融为一体。
就在护甲完全闭合的瞬间,所有摘下了头盔的极限战士,包括卢娜、卡尔、莱克斯、索尔、克里夫、维克,以及那位牧师,全部再次抬起了右臂,紧握成拳,用尽此刻所能汇聚的所有敬意与悲痛,重重地、无声地,捶击在自己的左胸之上!
这一次,没有震耳的声响,只有拳头与胸甲碰撞的沉闷。但这无声的军礼,却比任何呐喊都更加悲壮,更加沉重!这是对一位兄弟踏入永恒战途的最高规格送别,也是向这台新生的、承载着英魂的战争机器,致以最初的敬意。
仪式,结束了。
众人默默地重新戴上头盔,遮掩住脸上的悲伤。他们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台仿佛陷入了沉睡的“卡托尼亚之怒”,然后依次沉默地转身,步履沉重地离开了英灵殿。莉娜在离开前,回头望了许久,眼中泪水再次涌出,最终被莱克斯轻轻拍了拍肩膀,才黯然离去。
偌大的英灵殿内,最终只剩下了三个人。
卡尔、卢娜,以及柯莱莎。
他们没有离开。卢娜操控着支架,将结合完成的“卡托尼亚之怒”从固定架上缓缓释放。沉重的机甲足部踏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引导着这台新生的无畏,迈着略显生涩却无比坚定的步伐,走到了英灵殿一侧的永久停放区。
在那里,一台同样古老而威严的无畏机甲静静地矗立着——那是“科拉克斯之怒”,也是艾拉丝平日里最喜欢、经常会跑来对着它自言自语、甚至会偷偷给它擦拭装甲的那一台。
卢娜将“卡托尼亚之怒”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了“科拉克斯之怒”的旁边。两台钢铁巨人并肩而立,仿佛两位沉默的守护神。
做完这一切,卢娜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率先走到“卡托尼亚之怒”那巨大的金属脚边,背靠着冰冷厚重的腿甲,缓缓地坐了下来。
卡尔牵着柯莱莎的手,也默默地走了过去,挨着卢娜,同样靠着那冰冷的钢铁,坐了下来。
三人就这样,背靠着那台刚刚吞噬了他们兄弟血肉与灵魂的钢铁巨物,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沉默。
没有人说话。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最后一次陪伴着德克兰,陪伴着这位已然化身钢铁,却永远活在他们心中的兄弟。
殿内的长明火摇曳着,在冰冷的装甲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时间悄然流逝,从午后直至深夜。
他们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背靠着永恒的钢铁,与殿内无数的英魂一起,守望着这片悲伤而寂静的夜空。
马库拉格之耀号内部的时间循环系统,悄然将战舰带入了新的人工清晨。模拟阳光透过观察窗柔和地洒进通道,却无法驱散弥漫在卡尔和卢娜心头那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与疲惫。他们几乎一夜未眠,背靠着那台冰冷的“卡托尼亚之怒”,在沉默中陪伴着逝去的兄弟,直到黎明的到来。
然而,战争从不因个人的悲伤而停歇。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德克兰葬入无畏的沉重打击中稍稍缓过神来,内置通讯器中便传来了清晰而不容置疑的召唤——战团长马里乌斯·卡尔加,在觐见大厅召见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尚未平复的痛楚与一丝凝重。战团长在此刻召见,绝不会是为了安抚他们的情绪。他们默默地站起身,卡尔活动了一下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带着支架的身体,卢娜则重新戴好了她那红色的技术军士头盔,将所有的情绪再次隐藏在那冰冷的面甲之后。
他们穿过依旧弥漫着维修粉尘和淡淡悲伤气息的通道,来到了位于战舰核心区域的觐见大厅。
大厅装饰华丽而庄严,穹顶高阔,墙壁上悬挂着极限战士的战旗与奥特拉玛星域的星图。最引人注目的,是大厅尽头那面巨大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等身大小的画像——基因原体,罗伯特·基里曼。
画中的基里曼,身披着蓝色的精工动力甲“命运铠甲”,手持着帝皇亲赐的帝皇之剑,目光却并非纯粹的胜利与荣耀,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仿佛洞悉了人类命运多舛的忧郁,以及一种试图以理性与秩序在这黑暗银河中开辟未来的智慧。他的眼神,仿佛能穿透画布,直视每一位踏入此地的忠诚子嗣的灵魂。
卡尔加战团长,就站立在这幅画像之前。他身披着那身标志性的金色动力甲,猩红的披风垂在身后,如同凝固的血液。他没有穿戴头盔,露出那张饱经风霜、此刻却写满了沉重与决断的脸庞。他仰着头,静静地凝视着原体的画像,仿佛在从那忧郁而智慧的目光中汲取力量,又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卡尔和卢娜步入大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们来到卡尔加身后约五步的距离,如同最忠诚的卫士,同时单膝跪下,低下头,等待着战团长的指示。
大厅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战舰引擎那几乎无法察觉的低沉嗡鸣,如同背景音般存在着。
卡尔加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凝视着原体的画像,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这沉默并非空无,而是充满了无形的压力与沉重的思考。卡尔和卢娜能清晰地感受到从战团长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悲痛、责任与紧迫感的强大气场。
整整十三分钟。
卡尔加维持了十三分钟的绝对沉默。这十三分钟,仿佛是对刚刚牺牲的卡西乌斯连长、戈尔登副官以及所有第一连英魂的默哀,也是对奥特拉玛当前严峻局势的深思,更是对接下来必须做出的艰难抉择的权衡。
终于,他缓缓地、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般,转过了身。他的目光,越过了跪地的卡尔和卢娜,先是扫过空旷的大厅,最终,落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却又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切的悲痛。
“第一连……” 卡尔加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打破了长久的寂静,“根据最后的统计……算上你们两人,仅有七人存活。”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卡尔和卢娜的心上。他们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从战团长口中听到这个残酷的数字,依旧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近百名最精锐的兄弟,如今只剩下寥寥七人……
“德克兰兄弟……” 卡尔加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了那个他们都能理解的称谓,“……被葬入了无畏机甲,以另一种形式,继续与我们并肩作战。”
他没有详细描述那过程的残酷,但卡尔和卢娜作为亲历者,心中如同明镜。
“两名剑卫伤势过重,生命体征极不稳定,已被紧急转移至马库拉格地面的静滞神殿,接受长期治疗,能否恢复……尚未可知。”
“四名终结者战士虽然也负伤不轻,但经过紧急处理已无大碍。鉴于荣誉卫队在之前的战舰内部防御战中损失惨重,他们已被编入荣誉卫队,由维特里乌斯队长指挥,以补充战力。”
卡尔加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卡尔和卢娜身上。
“可以说……”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现在的第一连,能够立刻投入战斗的……只剩下你们两人了。”
卡尔穿着那显眼的医疗支架,白色的绷带从脖颈处延伸出来,缠绕在胸腹间,隐隐还有血迹渗出。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显然重伤未愈。但他跪在那里的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
卢娜则完全隐藏在红色的技术军士动力甲之后,面甲之下的表情无人得知,唯有那电子义眼和头盔目镜亮起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红色光芒,透露出一种超越悲伤的、无比坚定的意志。
卡尔加看着他们,看着第一连最后残存的火种,看着他们身上那尚未消散的悲伤与刚刚经历的生离死别。
“我知道……” 他的语气放缓了一些,带着一种深切的同理心,“你们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第一连几乎……全军覆没。卡西乌斯连长……戈尔登副官……牺牲了。德克兰兄弟也……” 他再次停顿,最终还是绕过了那个词语,“……我们都失去了太多忠诚的兄弟。”
他的声音陡然提升,变得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但是,士官,技术军士!” 他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两个称谓,“我们现在——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难过!没有时间为牺牲的兄弟哀悼!没有时间沉溺于对他们的缅怀!”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刺穿他们心中的阴霾。
“看看窗外!看看星图!奥特拉玛在燃烧!黑色军团在肆虐!无数的世界正在陷落,无数的子民正在哀嚎!每拖延一秒,就可能有一个世界化为焦土,就可能有无数的忠诚者失去生命!”
“我们,没有时间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语,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觐见大厅的侧门无声地滑开。一名沉默的仆工,低着头,迈着恭敬而缓慢的步伐,走了进来。
这名仆工的双手,高高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放置着两件物品,瞬间吸引了卡尔和卢娜的全部目光——
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质地厚重、颜色如同凝固血液般深红的披风。
以及,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属于卡尔的那个有着独特呼吸格栅、加装了荣誉桂冠和电子义眼的头盔。然而,这个头盔此刻却与以往截然不同——头盔的顶部,加装了一个象征着极限战士连长职权的、造型精美的精工横冠。横冠之上,装饰着红白相间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精致插羽。
这红白插羽,无声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宣告着——这,是第一连连长的头盔!是曾经属于卡西乌斯·维努斯,象征着第一连无上荣耀与沉重责任的至高信物!
仆工缓缓地、如同捧着圣物般,走到了卡尔加的身边,静静地等待着。
卡尔加看着托盘上的披风与头盔,目光复杂了一瞬,随即变得无比坚定。他对着仆工微微点了点头。
仆工得到示意,转过身,迈着同样恭敬而缓慢的步伐,走到了依旧单膝跪地的卡尔面前。
在卡尔那充满了震惊、茫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仆工将手中的托盘,稳稳地、郑重地,递向了卡尔。
卡尔的大脑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变得一片空白。
第一连连长?!
奥特拉玛摄政?!
未来战团长的候选人之一?!
这……这怎么可能?!
他,卡尔·霍恩,一个刚刚从惨烈战斗中幸存、身受重伤的士官,一个沉浸在失去连长、副官和最好兄弟悲痛中的普通战士……战团长竟然要将如此重要、如此神圣、如此沉重的职责……交给他?!
他毫无准备!他从未想过!他甚至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承担起这份重担!那是卡西乌斯连长曾经肩负的责任,是戈尔登副官曾经辅佐的荣耀!他怎么能……怎么配?!
卡尔加显然看出了卡尔此刻内心的剧烈波动、那几乎要溢出来的震惊与自我怀疑。但他没有收回成命,也没有出言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卡尔,那目光中充满了信任、期许,以及一种不容退缩的坚决。
他缓缓上前一步,亲自从仆工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了那件沉重的红色披风,以及那个加装了精工横冠的头盔。
他双手捧着这象征着权力与责任的信物,如同捧着第一连的未来,再次递到了卡尔的面前。
“从此刻起,” 卡尔加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卡尔的灵魂深处,“第一连连长之职,由你——卡尔·霍恩接任!”
“第一连的副官人选,以及重建连队所需的战士,由你全权挑选、擢升!”
“你的正式升任仪式,本应在第一连满编、所有兄弟见证下庄严举行……” 卡尔加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与决绝,“但,我们时间不多!舰队完成最后补给与修整,三天之后,便会准时启程!”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燃烧着奥特拉玛的怒火。
“我们要去收复五百世界!我们要将那些亵渎家园的叛徒,彻底驱逐出去!我们要守护好基里曼大人留给我们的基业,守护好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他最后凝视着卡尔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希望,在不远的将来,能够重新看到——第一连冲锋陷阵的样子!”
“卡尔……连长。”
最后这个称呼,如同最终的加冕,重重地压在了卡尔的肩上。
卡尔加双手捧着披风与头盔,等待着。他没有再说什么鼓励的话,只是用那双充满了信任与决断的眼睛,无声地传达着最后的命令与期盼。
“接受它。” 卡尔加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记住——我们时间不多。”
时间不多……家园在燃烧……兄弟在牺牲……第一连需要重生……
无数的念头在卡尔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冲撞。他看着那件猩红的披风,看着那头盔上象征着连长权威的精工横冠与红白插羽,看着战团长那不容置疑的眼神……
最终,所有的犹豫、所有的自我怀疑、所有的悲伤与痛苦,都被一股从灵魂深处涌起的、更加庞大的责任感和对叛徒的刻骨仇恨所压倒。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胸腔伤口的刺痛和无比的决绝。
然后,他抬起那双因为紧握而指节发白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稳定地、郑重地,从战团长卡尔加的手中——
接过了那件猩红的披风,和那个象征着第一连连长职责的头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