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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娘咧!

这什么鬼地方?

空气里一股子驴粪混合着劣质香粉的味儿,像谁他妈的把整个唐朝的垃圾堆倒进了二十一世纪的香水瓶。

青石板路被晒得冒油,踩上去黏糊糊的,像踩在一条刚死的鲶鱼肚皮上。

客栈木头招牌被虫蛀得稀烂,“同”字少了个点,活像缺了门牙的老妓女在咧嘴傻笑。

两盏灯笼在风里晃荡,泼洒出病怏怏的红光,照得门口那摊积水像一汪脓血。

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热浪裹着葱花味、汗臭、还有他妈的什么百年老醋的酸气扑面而来,差点把我熏一跟头。

一个娘们儿叉腰站在柜台后面,手指头戳着账本,一口陕西腔像打机关枪:“额说展堂!你这账目咋算的嘛!昨日进项三两五钱,今日支出二两八钱,咋还能亏出个窟窿来咧?”

旁边那瘦高个伙计,手指头绞着抹布,赔笑:“掌柜的,这不郭芙蓉打碎俩碗,莫小贝偷吃半斤蜜饯,吕秀才夜读熬灯油……”

“放屁!”娘们儿一跺脚,“灯油钱能从菜钱里扣?你当额是瓜皮?”

墙角阴影里,个青衣姑娘正拿块抹布有气无力地擦桌子,每动一下都像要了她的命。

另一个胖厨子从厨房探出脑袋,油光满面地嚷:“掌柜的!新炖的肘子快好了,尝咸淡不?”

柜台边,个书生摇头晃脑:“子曾经曰过,治大国如烹小鲜,理财亦然……”

“曰你个头!”娘们儿抓起算盘虚晃一下,书生缩脖躲了。

我穿着我那身皱巴巴的西装套裙,口袋里揣着个破笔记本。

我是个记者。

《江湖八卦周刊》的特约撰稿人。

主编拍着桌子吼:“去同福客栈!挖点猛料!佟湘玉是不是克夫命?白展堂到底偷过多少户?郭芙蓉的排山倒海能不能劈开砖头?读者就爱看这个!”

可去他妈的猛料。

这地方看起来连只像样的蟑螂都养不活。

“这位……女客官?”那瘦高个伙计凑过来,眼神在我身上溜一圈,“打尖还是住店?”

他手指头细长,关节突出,摆弄抹布像摆弄什么宝贝。

我舔舔干裂的嘴唇:“我……找灵感。”

“灵感?”擦桌子的青衣姑娘猛地抬头,眼睛一亮,“小郭姐姐!她说找灵感!”

那叫郭芙蓉的姑娘把抹布一摔:“灵感?我这有的是!看招——排山倒海!”她对着空气推一掌,袖口带风,差点扫到旁边书生的鼻子。

书生扶了扶眼镜框:“芙妹,稍安勿躁。这位姑娘眉宇间隐有文气,想必是位女学士?”

“学你个头!”郭芙蓉瞪他,“吕轻侯,一边子曰去!”

那胖厨子拎着勺出来:“啥零感?饿不?刚出锅的馒头,管够!”

我胃里一阵抽搐。

操。

这就是江湖闻名的同福客栈?

一群神经病。

柜台后的娘们儿——佟湘玉——扭着腰过来,上下扫我:“额说姑娘,你这身打扮……不像本地人嘛。打哪来?做啥营生?”

我下意识捂紧口袋:“我……写字的。”

“写字?”白展堂眼睛一亮,“代写家书?诉状?还是……情书?”他搓手,“咱这业务熟!”

佟湘玉推开他:“去去去!展堂你少添乱!”又对我笑,“姑娘,额看你这气色,是缺碗热汤面。大嘴,下碗面去!多放辣子!”

胖厨子李大嘴应声钻回厨房。

我像个木桩子被按在长凳上。

郭芙蓉凑过来:“写字的?是不是那种……话本先生?专写侠客美女私奔那种?”

吕秀才挤开她:“非也非也!此乃着书立说,藏之名山,传之后世……”

“传你个头!”郭芙蓉拍他后脑勺,“上次你写那什么《论语新解》,卖出去三本,两本还是我买的!”

莫小贝从楼梯缝里钻出来,糖葫芦糊一脸:“小郭姐姐!是不是有说书的来了?我要听孙悟空大战猪八戒!”

佟湘玉揪她耳朵:“听啥听!作业写完了么?昨日先生又捎信,说你逃学掏鸟窝!”

“额错咧额真滴错咧……”佟湘玉开始抹眼泪,“额就不该嫁到这地方,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被个小姑子气死……”

白展堂忙递毛巾:“掌柜的,淡定,淡定!世界如此美妙,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我坐在这一片鸡飞狗跳中间,笔记本硌着大腿。

操他妈的猛料。

这地方需要的是镇定剂,不是记者。

李大嘴端面出来,油花汪亮,辣子红得吓人。

“趁热吃!”他咧嘴笑,“咱这汤头,祖传秘方!比对面醉仙楼强十倍!”

我挑一筷子,味道……居然不错。

辣得扎实,香得蛮横。像这地方,粗糙,但活生生。

“怎么样?”佟湘玉凑近,“额这店,别看小,五脏俱全!江湖上的朋友,都给几分薄面!”

我咽下面,辣得冒汗:“佟掌柜,听说您……经营有方?”

“那可不!”她挺胸,“童叟无欺!价格公道!就是……”她压低声音,“最近生意淡,愁死个人咧。”

白展堂插嘴:“掌柜的,咱不是刚接了王员外家的寿宴?”

“接个屁!”佟湘玉翻了个白眼,“他非要咱用象牙筷子,咱上哪找去?最后用了竹筷,差点没把桌子掀了!”

郭芙蓉哼一声:“要我说,直接排山倒海,让他知道知道厉害!”

吕秀才摇头:“暴力非解决之道。子曰……”

“子曰再多,能当饭吃?”李大嘴擦着勺过来,“要我说,还是得菜好。就我那红烧狮子头,当年怡红楼的头牌吃了都流眼泪!”

“流泪是咸的吧?”白展堂嘀咕。

我看着这一屋子人,像看一台锣鼓喧天的破戏。

每个人都在唱念做打,生怕冷场。

可戏台子是漏的,演员是瘸的,观众就我一个。

还他妈是买错票的。

“姑娘,”佟湘玉给我添茶,“你真是写字的?能不能……给额这店写点啥?宣传宣传?”

她眼睛亮得吓人,像看见救命稻草。

我捏紧笔记本。

主编要的是“佟湘玉夜会神秘客”“白展堂旧案揭秘”。

不是他妈的开业广告。

“我……尽量。”我含糊道。

莫小贝爬我边上,糖渣掉我裙子上:“姐姐,你会写武功秘籍不?我想当五岳盟主,就像上回……”

佟湘玉捂她嘴:“闭嘴!嫌不够丢人?”

白展堂打哈哈:“小孩胡扯!啥盟主不盟主的,都是江湖朋友抬爱!”

我挑眉。

有戏。

“五岳盟主?”我掏笔记本,“听说莫小贝姑娘……师承名门?”

瞬间安静。

郭芙蓉咳嗽。

吕秀才望天。

李大嘴钻回厨房。

佟湘玉干笑:“娃儿瞎闹!啥盟主,就是孩子们过家家,扔石子玩……”

扔石子能扔出盟主?

骗鬼呢。

我笔尖发痒。

这才对味。

秘密。

遮掩。

欲言又止。

这才是猛料的前戏。

“佟掌柜,”我压低声音,“听说……华山派的岳先生,来过贵店?”

佟湘玉脸一白。

白展堂一步挡前头:“姑娘打听这干啥?陈年旧事,早翻篇了!”

他眼神警惕,手指无意识蜷缩,像在摸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盗圣的本能?

我笑:“随便问问。江湖传闻,说岳先生在这……输了不少钱?”

“谁说的!”郭芙蓉跳起来,“那是公平比武!小贝靠实力赢的!”

“实力?”我记一笔,“比如……屋顶上有人学乌鸦叫?”

死寂。

连厨房的剁菜声都停了。

吕秀才脑门冒汗:“此乃……战术!兵不厌诈!”

李大嘴探头:“啥乌鸦?我咋没听见?”

佟湘玉一拍大腿:“额错咧额真滴错咧……就不该让娃儿掺和这些破事……”

戏台子要塌。

我心跳加速。

对。

就这样。

撕开缝,让脓流出来。

“所以,”我慢条斯理,“莫小贝这五岳盟主,是骗来的?”

“放屁!”一声吼从楼梯口炸开。

祝无双系着围裙,拎着锅铲,脸涨通红:“不许你诬蔑小贝!那是……那是策略性调整!”

连她都急了。

好。

很好。

我合上笔记本。

“各位,”我起身,“《江湖八卦周刊》下期头条,有了。”

他们僵住。

像一排被点穴的木偶。

佟湘玉手指发抖:“你……你是记者?”

“特约撰稿人。”我微笑,“笔名‘毒舌姑奶奶’。”

白展堂喉结滚动:“那个专写名人丑闻的毒舌姑奶奶?”

“如假包换。”

郭芙蓉拳头硬了:“你诈我们?”

“是你们请我吃面的。”我指空碗,“等价交换。”

沉默。

只有莫小贝舔糖葫芦的咂嘴声。

然后。

佟湘玉突然笑了。

不是哭惨的笑,是冷的,带刃子的笑。

“额当是谁。”她慢悠悠坐下,“原来是城里来的大记者。”

她给白展堂使个眼色。

白展堂瞬间变脸,堆笑:“哎呦!早说嘛!姑奶奶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展堂,上茶!最好的碧螺春!”

吕秀才扶了扶眼镜:“子曰,有朋自远方来……”

“子你妈!”郭芙蓉踹他凳子,对写!看江湖人信你那张破嘴,还是信我们同福客栈的口碑!”

李大嘴举勺出来:“咋了?菜不行?我重做!”

祝无双拉他耳语,他眼瞪圆:“记者?哎呦喂!姑奶奶!我这有新研制的冰糖肘子,赏脸尝尝?”

戏台子又敲锣打鼓了。

换戏码。

改捧角了。

我冷笑:“不必。料够了。”

转身要走。

“姑娘。”佟湘玉叫住我。

她没哭,没闹,腰板笔直。

“你写额克夫,写展堂偷窃,写小贝骗人,都行。”她说,“但写完了,你得加一句。”

“什么?”

“同福客栈的茶,是热的;馒头,是实的;人,”她一字一顿,“是站着活的。”

我愣住。

这词儿。

不像她水平。

白展堂接话:“就是!咱这可能破,但童叟无欺!姑娘你摸摸良心,那碗面,收你一分钱没?”

确实没。

辣子还加倍了。

郭芙蓉抱臂:“排山倒海劈不开砖头,但能劈歪心眼!”

吕秀才点头:“然也!君子坦荡荡……”

“坦你个头!”郭芙蓉又拍他。

我站在那,门缝漏进的风吹我后颈。

操。

这什么展开?

不该是跪地求饶,或武力威胁吗?

这伙人……不按剧本走。

莫小贝把糖葫芦递我:“姐姐,你写呗!反正他们都叫我魔头,不差这一回。”

她眼睛亮晶晶,没一点阴霾。

像说今天太阳不错。

我捏着笔记本,边角硌手。

主编的胖脸在眼前晃:“要劲爆!要颠覆!读者就爱看英雄跌粪坑!”

可这伙人……

本来就在粪坑里扑腾,还自以为在游泳。

颠覆个屁。

“额知道,”佟湘玉轻声说,“你们写字的,要吃饭。额不怪你。”

她掏出一小块碎银,放桌上。

“这是茶钱。”她说,“文章发了,记得给额留一本。”

我盯着那银子。

脏兮兮,带着油烟味。

够我吃三天饱饭。

也能买断这点可怜的真相。

去他妈的真相。

这世道,真相不如个肘子实在。

我推开银子。

“面钱抵了。”我扯张纸,刷刷写几行,拍桌上。

“这啥?”佟湘玉愣。

“下期头条。”我拉开门,“自己看。”

我走出去,没回头。

背后死寂。

然后爆发出佟湘玉的尖叫:“‘同福客栈:江湖最后的热汤面’?!这啥标题?!”

白展堂嚷:“姑奶奶!这不对吧!说好的猛料呢?”

郭芙蓉喊:“你咋不写我的排山倒海?!”

我走进七侠镇的夕阳里。

风还是腥的。

路还是黏的。

但那碗面的辣味,还烧着喉咙。

操。

这差事,搞砸了。

主编得撕了我。

可去他妈的吧。

有时候。

粪坑里,也能开出花来。

哪怕只是狗尾巴草。

我摸出口袋里最后一文钱。

买了串糖葫芦。

酸得倒牙。

像那帮傻子的笑。

但居然。

有点甜。

我捏着那页皱巴巴的稿纸往回走,七侠镇的夕阳像块凉透的油饼贴在天上,黏糊糊的光线糊了我一身。

裤兜里那几个铜板硌得大腿生疼——主编预支的差旅费就剩这么点了,回去怕是要被那老东西的唾沫星子淹死。

周刊编辑部窝在一条死胡同尽头,门脸比同福客栈的招牌还破。

我刚推开门,一团黑影就砸了过来,带着一股子劣质墨汁和隔夜泡菜的混合臭味。

“你还知道回来?!”主编的胖脸从一堆废稿纸后面探出来,油光锃亮,活像李大嘴炖糊了的肘子皮,“老子让你去挖同福客栈的底裤,你倒好,给人家写起颂歌来了?!‘江湖最后的热汤面’?你当老子这是《美食天下》啊?!”

我侧身躲过那团纸球,没吭声。

办公间里其他几个撰稿人竖着耳朵,手指头在算盘上扒拉得噼啪响,眼神却像钩子似的往我这儿瞟。

角落里新来的实习生在憋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说话啊!‘毒舌姑奶奶’!舌头让同福客栈的辣子面给烫秃噜皮了?”主编捶着桌子,震得茶杯盖直跳踢踏舞。

我走到他桌前,把那张写着标题的纸拍上去:“就这么写。爱用不用。”

主编抓起纸扫了一眼,鼻子都气歪了:“就用这个?佟湘玉克夫的事儿呢?白展堂的案底呢?莫小贝那五岳盟主怎么骗来的?这些猛料你一个字不提,你跟老子说面汤是热的?!”

“热的还不够?”我抬眼看他,“这世道,真的东西不多了。”

“真?读者要的是劲爆!是刺激!是血淋淋的真相!”他唾沫横飞地引用着《江湖月报》的名言,据说那边的主编就这么训人。

“血淋淋的真相往往是自己捅的刀子。”我听见自己嘟囔,声音不大,但足够他听见。

主编愣住了,像被点了穴。

整个办公间也静了,只剩算珠相撞的碎响。

他眯起眼,上下打量我:“行啊,长行市了。被同福客栈那帮歪瓜裂枣灌了迷魂汤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怼回去,门咣当一声被撞开。

跑得呼哧带喘的是负责市面消息的赵二手,他举着张刚印出来的小报,脸白得像刚见了鬼:“头儿!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慌个屁!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主编没好气。

“顶、顶不住啊!您看这个!”赵二手把那张还带着油墨味的小报拍在主编桌上,正好盖住我那张稿纸。

头条黑体字扎眼:《惊爆!“毒舌姑姥”私收黑钱,为同福客栈洗白粉饰太平!》

我脑子嗡的一声。

报道写得有鼻子有眼,说我如何被佟湘玉用重金收买,如何与白展堂暗通款曲,如何歪曲事实,把个藏污纳垢的黑店吹成了江湖净土。

下面还附了张模糊的画像,依稀能看出我在同福客栈门口跟佟湘玉说话,旁边用夸张的笔法画了个打开的钱袋子。

“这、这是哪家干的?”主编的声音有点抖,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

“是、是《江湖流言速递》……就街对面新开那家……”赵二手结结巴巴。

《江湖流言速递》,我知道。

主编的死对头跳槽过去办的,专搞这种下三路的东西。

可这回,刀子是冲我来的。

“好啊!”主编猛地一拍桌子,这回是真怒了,眼珠子瞪得溜圆,“我说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原来是让人家拿钱砸趴下了!‘毒舌姑奶奶’,你他妈对得起老子给你的笔名吗?!”

办公间里彻底没了声响,所有眼睛都钉在我身上,带着各种意味:幸灾乐祸、同情、好奇,还有几分“早就知道你不是好鸟”的鄙夷。

操。

这他妈是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玩意儿整我?

“我没收钱。”我声音干涩。

“没收钱?没收钱你写这玩意儿?!”主编指着桌上那张小报,又指了指我那张稿纸,气得手直哆嗦,“现在全江湖都以为老子周刊的人不干不净!老子的招牌让你一块儿砸了!”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同福客栈那帮人,鸡飞狗跳,穷得叮当响,为个碗打碎了都能心疼半天,还重金收买我?

这编瞎话的也不走走脑子。

“你笑什么?”主编毛了。

“我笑有人比我还敢编。”我扯了扯嘴角,“这黑锅我背不动。”

“背不动也得背!赶紧给老子滚回去!找佟湘玉问清楚!写个澄清报道!要不你就别回来了!”主编吼得屋顶掉灰。

我没动。

澄清?

跟《江湖流言速递》那种玩意儿澄清?

那不就是跳进粪坑还试图证明自己没吃屎么?

“我去不了。”我说。

“为啥?”

“钱花完了。路费不够。”

主编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他哆嗦着手指着我,半天,对会计喊:“给她支二钱银子!算老子倒霉!滚!赶紧滚!”

我捏着那二钱碎银走出编辑部时,夕阳彻底沉下去了,七侠镇的夜晚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馊味。

我没直接回同福客栈,而是拐进了那条更脏更乱的小巷,《江湖流言速递》的破木板门就掩在那里。

门缝里透出昏暗的光,还有压抑的争吵声:“……就这么发!怕什么!《江湖八卦》那老东西能咬我?”

“可……可这没凭没据的……”

“要个屁凭据!读者爱看就行!快去印!”

我抬脚,没推门,直接踹在了那块薄木板上。

砰!

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来。

里面两个人吓了一跳。

一个是尖嘴猴腮的瘦干狼,正是主编的死对头,现在这家小报的负责人,姓孙。

另一个是满脸雀斑的小学徒,手里还拿着稿样。

“谁他妈……”孙负责人刚要骂,看见是我,脸色变了几变,挤出一丝假笑,“哟,我当是谁,这不是‘毒舌姑奶奶’吗?怎么着,兴师问罪来了?”

我没理他,走到那小学徒面前,抽过那张稿样。

扫了一眼,内容跟赵二手拿回来的差不多,措辞更下作。

“图谁画的?”我问,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

小学徒吓得一哆嗦,看向孙负责人。

孙负责人干笑两声:“怎么?画得不像?还是没把你和佟掌柜的钱袋子画得更亲密点?”

我拿起桌上半壶凉茶,壶嘴对着那张稿样,慢慢浇下去。

墨迹晕开,糊成一团。

“你!”孙负责人急了。

我把湿漉漉的稿样团成一团,扔在他脸上。

“下次再编我的瞎话,”我盯着他,一字一顿,“记得把白展堂画帅点。人家现在从良了,不偷东西,长得还行。”

孙负责人脸色铁青,想发作,又似乎有点怵。

他可能听说过我以前挖黑料时的某些手段。

我转身往外走,到门口停住,没回头:“还有,同福客栈的面的确不错。没吃过去尝尝,比你们这用烂纸印的玩意儿强。”

走回同福客栈那条街时,老远就看见门口围了几个人。

不是吃饭的客人,倒像是看热闹的。

佟湘玉尖利的陕西腔穿透夜色飘过来:“……额说咧!额们这店小本经营!童叟无欺!啥子黑钱嘛!谁看见咧?!”

郭芙蓉在一旁帮腔,声音更大:“就是!谁再造谣,排山倒海伺候!”

吕秀才则在试图跟人讲道理:“子曰,人不知而不愠……哎呦!”话没说完就被谁推搡了一下。

我加快脚步。

看来那破报纸传得挺快。

挤进人群,只见佟湘玉叉着腰,正对几个闲汉模样的人怒目而视。

白展堂挡在她身前,脸上没了平时的嬉皮笑脸,眼神警惕。

李大嘴举着个炒勺,祝无双拿着擀面杖,莫小贝则躲在她身后探头探脑。

“哟,正主儿回来了。”一个闲汉看见我,怪笑起来,“收了多少钱啊?给哥们儿透露透露呗?”

佟湘玉一见我,像是见了救星,又像是更气了:“额说记者姑娘!你这写的到底是啥嘛!咋还惹出这么多是非咧?!”

白展堂拉她一下:“掌柜的,少说两句。”然后看向我,眼神复杂,“姑娘,这……怎么回事?”

我看着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刚才在《江湖流言速递》那儿憋着的火,突然就泄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有人眼红,编瞎话呗。”我言简意赅。

“编瞎话?”郭芙蓉跳脚,“说我们给你钱?我们要有钱还开这破店?!”

吕秀才扶正眼镜:“然也!此乃诽谤!吾等可诉诸公堂!”

“公堂?”闲汉嗤笑,“你们同福客栈屁股底下就干净?别以为我们不知道那些陈年烂谷子事儿!”

白展堂脸色一沉,手下意识往腰间摸去,又硬生生停住——他早不干那事了。

李大嘴往前凑了凑:“咋的?想找事儿啊?尝尝你李爷爷的炒勺!”

眼看就要动手。

“都闭嘴!”我吼了一嗓子。

声音不大,但足够镇住场子。

所有人都看我。

我走到那带头的闲汉面前,他比我高一头,满脸横肉。

但我没怵。

“《江湖流言速递》姓孙的让你来的?给了多少铜板?”

闲汉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强硬起来:“你管谁让来的!你们合伙骗人,还不许人说?”

我笑了,是那种带着讥诮的冷笑:“骗人?骗你什么了?骗你过来闻我们佟掌柜的葱花味了?还是骗你看了郭姑娘的排山倒海起手式了?”

郭芙蓉在一旁纠正:“是排山倒海!不是起手式!”

我没理她,继续盯着那闲汉:“滚回去告诉姓孙的,想搞垮同福客栈,换个高明点的法子。这点烂伎俩,不够看。”

闲汉被我看得有些发毛,嘴上还硬:“你、你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带着几个人悻悻走了。

人群见没打起来,也渐渐散了。

客栈门口只剩下我们几个。

佟湘玉拍着胸口:“额滴神呀!吓死额咧!这都是啥事嘛!”

白展堂看向我,神色缓和了些:“姑娘,给你添麻烦了。”

我摇摇头,没说话。

添麻烦?

这麻烦多半是我带来的。

一直没吭声的莫小贝突然冒出来,手里还拿着半串糖葫芦:“小郭姐姐,他们为啥说咱们给她钱了?咱们不是连新碗都舍不得买吗?”

郭芙蓉捂住她嘴:“小孩子别瞎问!”

吕秀才却若有所思:“流言猛于虎也……然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此事若放任不管,恐于客栈声誉有碍……”

佟湘玉一听更愁了:“那可咋办嘛!额这店还开不开了!”

一直沉默的祝无双轻声细语地开口:“嫂子,清者自清。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影子斜不斜的,别耽误做生意就行。”李大嘴嚷嚷,“我锅里还炖着汤呢!”

众人七嘴八舌,又恢复了那种熟悉的鸡飞狗跳。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那张写着“江湖最后的热汤面”的稿纸,或许也没那么离谱。

这地方确实像个闹哄哄的大家庭,缺点一大堆,但那股子热气腾腾的鲜活劲儿,别处没有。

“掌柜的,”我开口,打断他们的争吵,“给我下碗面吧。多放辣子。稿子的事,我来处理。”

佟湘玉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好!好!展堂,快给姑娘擦桌子!大嘴,下碗顶配的牛肉面!算额请客!”

我走到一张空桌旁坐下。

白展堂麻利地擦着桌子,低声说:“谢了,姑娘。”

“别谢太早。”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这事还没完。”

我知道,《江湖流言速递》不会善罢甘休。

而我的主编,还在等我的“澄清报道”。

这碗面,怕是不好吃安生。

面很快端上来,油泼辣子红得耀眼,牛肉片切得厚实。

我拿起筷子,搅了搅,热气熏得眼睛有点湿。

操。

这江湖,真他妈的又烂又带劲。

我捏着那页写着“同福客栈:江湖最后的热汤面”的稿纸,踏出客栈门槛时,七侠镇的晨雾还没散尽,空气里那股熟悉的驴粪混着香粉的味儿,闻着居然有点亲切。

青石板路湿漉漉的,像刚哭过一场。

操,我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矫情了。

回头瞅了一眼同福客栈那破招牌,“同”字那个点依旧缺着,在薄雾里看更像咧着嘴的傻笑。

里头隐约还能听见佟湘玉的陕西腔在嚷嚷:“展堂!额滴抹布咧?!”

郭芙蓉中气十足的“排山倒海”,接着是吕秀才“子曾经曰过”和莫小贝咯咯的笑声。

这出破戏,还没唱完。

我深吸一口气,辣嗓子的冷空气钻进肺里,让人清醒。

主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胖脸已经在眼前晃悠,还有《江湖流言速递》孙负责人那阴恻恻的笑。

这回去,指定没好果子吃。

口袋里有佟湘玉硬塞过来的几个还带着油烟味的铜板,说是“稿费”。

我捏了捏,硌手。

这点钱,不够塞主编牙缝,也买不通孙负责人那张破嘴。

那碗“顶配”的牛肉面,辣味好像还烧着喉咙,跟此刻心里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滚烫混在一起。

我他一个记者,挖黑料、写丑闻的“毒舌姑奶奶”,最后居然为了一碗面,把自己搞到这步田地。

这要传出去,得笑掉多少人大牙。

可奇怪的是,步子迈出去,倒没想象中那么沉重。

也许是因为,就算我写了佟湘玉克夫、白展堂偷窃、莫小贝骗来个盟主,这江湖也不会因此变得更好一点。

反而同福客栈里那点鸡飞狗跳的真实,那碗实实在在、辣得人冒汗的面,倒是这个真假难辨的世道里,为数不多能摸着的东西。

回到《江湖八卦周刊》编辑部,果然是一阵鸡飞狗跳,比同福客栈还热闹。

主编的咆哮几乎把房顶掀了,唾沫星子能给我洗把脸:“这就是你搞回来的猛料?!‘江湖最后的热汤面’?!你当老子是开面馆的啊!读者要看的是流血,是撕逼,是身败名裂!谁他妈关心面汤是冷是热!”

他挥舞着那张稿纸,气得浑身肥肉乱颤。

我没多辩解,把佟湘玉给的铜板扔他桌上:“面钱。”

主编愣了一下,更火了:“你他妈……”

这时,赵二手又连滚爬爬地冲进来,举着新一期的《江湖流言速递》,头版标题更惊悚了:“‘毒舌姑奶奶’身份曝光!原是同福客栈私生女,联手佟湘玉做局坑骗江湖!”

我差点没笑出声。

这编的,连基本法都不讲了。

可主编脸都绿了,指着我的手直哆嗦:“看看!看看!你惹的好事!咱们周刊的名声都让你败光了!”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形的脸,突然觉得特别没劲。

跟这些人较真,还不如回去听郭芙蓉和吕秀才斗嘴有意思。

我没等主编下最后通牒,自己收拾了那张破桌子上的寥寥几样东西——主要是那支快秃噜皮的毛笔和一本空白的笔记本。

同事们的眼神复杂,有幸灾乐祸,有同情,也有兔死狐悲的物伤其类。

我没搭理,径直走了出去。

离开那条散发着霉味和墨水味的死胡同,阳光有点刺眼。

我站在街口,一时有点茫然。

下一步去哪?

继续找个地方挖黑料?

还是干脆改行?

鬼使神差地,我拐进了街角那家面馆,点了碗最便宜的阳春面。

清汤寡水,几根蔫了吧唧的面条,跟李大嘴那碗油光汪亮、牛肉厚实的顶配面简直是云泥之别。

我吃着面,脑子里却全是同福客栈的喧闹声。

佟湘玉拨算盘珠子的噼啪声,白展堂溜须拍马的油滑腔调,郭芙蓉咋咋呼呼的“排山倒海”,吕秀才摇头晃脑的“子曰”,李大嘴在厨房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莫小贝舔糖葫芦的咂嘴声,还有祝无双温温柔柔的“放着我来”……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吵得人心烦,却又奇异地让人感到一种活着的踏实。

也许,江湖不全是打打杀杀和阴谋诡计。

也许,同福客栈那样的地方,才是江湖里最难得的真相——一群毛病多多的人,凑在一起,笨拙地、热闹地、互相嫌弃又互相支撑地活着。

我放下那几个铜板,站起身。

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操,爱咋咋地吧。

这江湖,这生活,有时候真他妈的像一碗没放辣子的面,没滋没味。

但总有些地方,有些人,能让你尝出点热乎气儿。

我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没再回头。

口袋里的空白笔记本,也许该记点别的什么东西了。

比如,一碗面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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