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客栈真他娘是个稀奇地儿。
我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职业套装,手里拎着个破了的皮质公文包,包里装着几份皱巴巴的、写着“人力优化方案”的宣纸。
我是个hR。
至少穿越前是。
虽然我那份工作主要就是想着法儿让人卷铺盖滚蛋。
虽然我他娘的自己也被优化了,在某个加班的深夜对着电脑屏幕一头栽倒。
但我有专业素养。
我呸。
至少我曾经以为我有。
直到我魂儿穿到这个鬼地方,塞进这个看起来同样倒霉催的女人身体里。
“新来的?”那个擦桌子的妇人抬眼瞥了我一下,眼神像在估量一件卖不出去的存货。
“呃……是。”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请问……这里是同福客栈吗?我好像……迷路了。”
那个拧书生的姑娘闻声转过头,松开手,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围着我转了一圈:“迷路?姐姐我看你穿得怪模怪样的,不像本地人,打哪儿来啊?”
“我……我从很远的地方来。”我含糊其辞,下意识地抱紧了公文包,“听说……你们这儿缺人手?”
柜台后面那打算盘的竹竿男终于抬起头,皱了皱眉头:“人手?目前编制尚属饱和,冗员现象并不突出,暂时未有公开招聘计划……”他说话文绉绉的,像个老学究。
那妇人把抹布往肩上一甩,上下打量我:“远道而来的客官?住店还是打尖?额们这儿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她眼神在我那身料子还不错的套装上扫了几个来回。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袖袋,除了那几份该死的方案,我他娘的分文没有。
倒灶!
“我……我可以干活。”我艰难地开口,“抵……抵食宿?”
那跑堂的伙计(白展堂)嗤笑一声,终于离开了柱子:“干活?你这细皮嫩肉的,能干啥?端盘子还是洗碗?别把额们店里的宝贝碗碟给摔啰。”
那劲装姑娘(郭芙蓉)拍了拍胸脯:“怕啥!有我罩着!不行跟我学两招惊涛掌,保证没人敢欺负你!”她旁边那书生(吕秀才)小声嘀咕:“芙妹,惊涛掌乃是家传绝学,岂可轻易外传……”
我感觉脸上的笑都快僵住了。
这叫什么事儿!
厨房那胖厨子(李大嘴)又探出头来:“掌柜的!还炒不炒了?火候快过咧!”
佟湘玉叹了口气,挥挥手:“炒炒炒!展堂,你先带这位……这位姑娘去后院那间空房安置一下。工钱嘛,先管饭,干得好再说。”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连声道谢。
白展堂趿拉着步子走过来,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调调:“跟我来吧,姑娘。后院清净,就是偶尔有点……特别的声音。”
我跟着他穿过大堂,往后院走。
木制楼梯吱呀作响,像个随时要散架的老骨头。
后院。
倒是挺宽敞。
有井,有石磨,还晾着几件衣服。
白展堂指了指角落一间小屋:“就那儿了。自己收拾吧。晚上开饭叫你。”
我走进房间。
一股淡淡的霉味。
一张硬板床。
一张歪腿桌子。
四下透风。
但总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儿。
我瘫坐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打开公文包,拿出那几份“人力优化方案”。
纸张粗糙,墨迹是打印体,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像我的存在一样荒谬。
我开始翻看。
上面写着:“基于KpI的同福客栈岗位绩效评估体系构建……”
“……建立末位淘汰机制,优化人力成本结构……”
“……提升人效,激发个体潜能,实现客栈价值最大化……”
我的专业素养在蠢蠢欲动。
也许……
也许这是我的机会?
用现代管理科学,改造这个看起来管理混乱、人浮于事的客栈?
说不定还能混个“同福客栈人力资源总监”当当?
虽然这头衔在这地方听起来比他妈的诗人还离谱。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警觉地把方案塞回包里。
门被推开一条缝,那个看书的小姑娘(莫小贝)探进头来,好奇地看着我:“姐姐,你穿的衣服真奇怪,你是番邦人吗?”
我挤出一个笑:“算是吧。”
“那你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她眼睛亮晶晶的。
我摸了摸身上,只有一支圆珠笔。我递给她:“这个,送给你玩。”
她接过笔,摆弄了半天,不会用。我教她按了一下,笔尖弹出来,吓了她一跳,随即又兴奋地哇哇叫。
“谢谢你姐姐!你比那个老是子曰子曰的秀才哥哥有趣多了!”她拿着笔蹦蹦跳跳地跑了。
我松了口气。
看来第一步,建立初步人际关系,算是迈出去了。
晚上吃饭。
大堂拼了张桌子,一群人围坐。
饭菜挺简单,但分量足。
佟湘玉坐主位,先动了筷子,其他人才开始吃。
饭桌上气氛诡异。
郭芙蓉不停地给吕秀才夹菜,吕秀才推辞,两人你来我往。
李大嘴埋头苦干,吃得呼噜作响。
白展堂眼疾手快,专挑肉吃。
莫小贝一边玩着我的圆珠笔,一边心不在焉地扒饭。
佟湘玉慢条斯理地吃着,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视全场。
“额说,这位姑娘,还不知怎么称呼?”佟湘玉问我。
“我姓人,名力。”我胡诌了个名字,“叫人力就好。”这名字在这地方听起来肯定更怪。
“人力?”佟湘玉挑眉,“这名字倒是头回听说。你都会些啥啊?”
我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我的表演:“佟掌柜,我观咱们客栈,虽生意兴隆,但内在管理,或许尚有提升空间。”
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看着我。
“管理?”佟湘玉疑惑。
“正是。”我挺直腰板,“比如,我们可以引入科学的绩效考核机制。为每位员工设定明确的工作指标,比如白展堂,每日接待客人数量、被客人表扬次数;郭芙蓉,负责区域卫生评分、客户冲突化解率;吕秀才,账目准确率、资金周转效率;李大嘴,菜品出品速度、客户满意度……”
我滔滔不绝地抛出专业术语。
饭桌上安静了。
只有李大嘴咀嚼的声音。
突然,郭芙蓉把筷子一拍:“什么玩意儿!绩效?考核?听着就麻烦!本女侠行侠仗义,靠的是良心,不是你那套鬼画符!”
吕秀才抿了抿嘴,若有所思:“KpI……莫非是西域传来的管理秘术?听起来似乎暗合法家循名责实之要义……”
李大嘴嘟囔:“啥满意不满意的,俺就知道把菜炒熟,吃饱不饿就行咧!”
白展堂嘿嘿一笑:“表扬次数?这玩意儿能当饭吃?还不如多给俩工钱实在。”
莫小贝眨巴着眼:“人力姐姐,你说的话我怎么一半听不懂啊?”
佟湘玉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她看着我,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人力姑娘,你的意思额明白咧。就是想让大家更卖力干活呗。不过额这同福客栈,讲究的是人情味儿。大家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有些事,算得太清楚,就没意思咧。”
第一回合,失败。
看来直接上硬货不行,得迂回。
第二天,我主动帮忙。
看见郭芙蓉在搬桌子,我过去想搭把手,展示一下团队协作精神。
结果高估了这具身体的力气,也低估了桌子的重量,差点把腰闪了,桌子也差点砸脚上。
郭芙蓉一把扶住桌子,哈哈大笑:“人力姑娘,你这身子骨也太弱了!得多练练!来来来,我教你两招基本功!”
我看见白展堂在一旁捂嘴偷笑。
看见吕秀才在算账,我凑过去,想给他普及一下Excel表格的好处,减少他的工作量。
我跟他讲单元格、公式、自动求和。
吕秀才一开始还好奇,听到后面一脸茫然:“人力姑娘,你说这‘一颗赛尔’,可能代替珠算?可能自动校验账目平衡?此物听起来玄妙,然则于秀才而言,不若这算盘来得实在。”他又开始啪嗒啪嗒拨弄算盘珠子。
我看见佟湘玉远远地看着我,摇了摇头。
看见李大嘴在厨房忙得团团转,我进去想给他推行一下“标准化作业流程”,建议他把每道菜的调料用量、火候时间都固定下来,保证口味稳定。
李大嘴挥着大炒勺,一脸不耐烦:“啥标准不标准!炒菜讲究的是个手感!心情好,盐多放点!心情不好,醋多点!这才是人间烟火气!”
一股热油溅出来,差点崩到我脸上。
我灰头土脸地被“请”出了厨房。
一天下来,不仅没得到认可,反而显得我像个碍手碍脚、纸上谈兵的傻子。
挫败感像潮水一样涌来。
他娘的现代企业管理学,在这明朝的小客栈里,屁用没有?
晚上,我躺在床上,瞪着糊了纸的窗户,外面透进朦胧的月光。
我开始怀疑人生。
不,怀疑我的专业。
也许佟湘玉说得对,这里讲究的是人情味儿。
我那套冷冰冰的KpI、末位淘汰,在这里水土不服。
但我不甘心。
我可是专业的hR!
怎么能被这点困难打倒?
得换个思路。
融入他们。
了解他们的需求。
第三天,我不再提什么绩效、考核。
我开始观察。
看佟湘玉怎么跟难缠的客人周旋,既不得罪人,又能把钱赚了。
看白展堂怎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似偷懒,实则关键时刻总能稳住场面。
看郭芙蓉怎么用她的蛮横(有时候是热情)化解一些小冲突。
看吕秀才怎么把账目算得清清楚楚,虽然慢,但很少出错。
看李大嘴怎么在有限的食材里变出花样。
甚至看莫小贝怎么在佟湘玉的冷眼下偷懒耍滑。
我发现了问题。
也发现了闪光点。
佟湘玉精打细算,但对手下人心软。
白展堂滑头,但重义气,关键时候靠得住。
郭芙蓉毛躁,但正义感爆棚。
吕秀才迂腐,但责任心强。
李大嘴憨傻,但对厨艺有追求。
莫小贝鬼精鬼精的,是大家的开心果(有时候是捣蛋鬼)。
这个团队,松散,低效,但有一种奇怪的凝聚力。
像一盘味道古怪但吃起来还挺上头的大杂烩。
我那份“人力优化方案”,得改!
不能搞强制推行,得搞“人性化激励”!搞“企业文化建设”!
又过了几天。
机会来了。
镇上举办一个小型集市,客栈生意比平时忙了不少。
大家忙得脚不沾地。
郭芙蓉和吕秀才因为一点小事(好像是因为吕秀才算账时没回应郭芙蓉叫他吃饭)吵了起来,影响了大堂秩序。
李大嘴因为客人抱怨菜咸了,憋了一肚子火。
白展堂穿梭其间,累得够呛,抱怨佟湘玉不给加人工。
莫小贝趁机溜出去玩了。
晚上打烊后,一群人瘫在大堂,唉声叹气。
佟湘玉敲着算盘,眉头紧锁:“今天人是多,可这损坏的碗碟,挑剔的客人,哎,赚点钱不容易咧。”
我看准时机,开口了:“掌柜的,各位,我有个想法。”
所有人都没精打采地看着我。
“咱们今天虽然忙乱,但也说明咱们客栈受欢迎。”我先扬后抑,“不过,内部有点小摩擦,也影响了效率,大家心情也不舒畅。”
“那咋办嘛?”郭芙蓉没好气。
“咱们可以定个简单的规矩,不,是约定。”我换了个词,“比如,客人多的时候,小郭你主要负责维持秩序,秀才算账别分心,等闲下来再……谈情说爱。”
郭芙蓉脸一红,吕秀才低下头。
“大嘴师傅,客人提意见,未必是坏事,咱们可以弄个简单的反馈机制,比如,客人对菜品有啥看法,可以写个小纸条,投到那个罐子里。”我指着一个闲置的陶罐,“好的建议,咱们采纳,掌柜的可以考虑给点奖励,比如多休半天,或者加个鸡腿。”
李大嘴眼睛亮了一下。
“至于白大哥,”我对白展堂说,“您经验丰富,眼力好,能不能带带莫小贝?让她也学着干点活,别光顾着玩,也给您打个下手,您能轻快点。小贝要是做得好,掌柜的也给点零花钱奖励。”
白展堂想了想:“这倒也行,那丫头片子,是得有人管管。”
莫小贝刚溜回来,正好听到,嘟起了嘴。
佟湘玉看着我:“然后咧?”
“然后,咱们可以定期,比如每个月,搞个小评比。”我继续说,“不罚,只奖。评个‘服务之星’、‘算账小能手’、‘创意厨师’啥的,奖品不用多,一点心意,让大家干活有个盼头。重要的是,大家要互相协作,别拆台。咱们客栈好了,大家不都好吗?”
我没说KpI,没说淘汰,只说奖励,只说协作。
大堂里安静了一会儿。
吕秀才率先点头:“人力姑娘此言,颇有道理。夫子曰,礼之用,和为贵。约定成俗,奖惩有度,或可一试。”
郭芙蓉哼了一声,但没反对。
李大嘴挠头:“只要给加鸡腿,咋都行!”
白展堂耸耸肩:“额没意见,只要别让额太累就行。”
佟湘玉琢磨了半天,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我:“行吧,就按你说的试试。不过这可都是额出的钱,得看到实效!”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娘的!
迂回战术见效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小心翼翼地推行着我的“改良版人性化激励方案”。
效果嘛,有好有坏。
反馈罐子一开始没啥人用,我让吕秀才写了张漂亮的纸条贴在旁边,郭芙蓉逢人就宣传,慢慢有了几个留言。
小评比搞了一次,李大嘴因为客人夸他新研究的“酸辣鱼皮”好吃,得了“创意厨师”,奖励了一个烧鸡,高兴了好几天。
白展堂带着莫小贝,虽然莫小贝还是偷懒,但至少能帮忙传个菜了。
吵架少了点,协作多了点。
客栈运转似乎顺畅了一些。
佟湘玉看着账本,脸色好看了点,偶尔还会问我一句:“人力啊,你觉得下个月咱们搞点啥活动好?”
我感觉我好像找到了在这个鬼地方的生存之道。
虽然离“人力资源总监”还差得远,但至少,不是个吃白饭的了。
一天下午,客栈没什么人。
我坐在后院井边,看着天空发呆。
吕秀才拿着本书过来,坐在我旁边。
“人力姑娘,你那日所言‘反馈机制’、‘激励机制’,细细想来,虽不同于圣贤之道,却亦暗合人情世事之理。”他文绉绉地说。
我笑了笑:“秀才过奖了,就是些土办法。”
“非也非也。”吕秀才摇头,“管理之道,亦是御人之道。姑娘虽非出身孔孟,却颇有见地。芙妹她……近日脾气似乎也好了些许,想必是姑娘之功。”
我心里有点小得意。
看来我这hR,穿越了也能发挥点余热。
正想着,佟湘玉叫我:“人力!来一下!”
我走进大堂。
佟湘玉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人力啊,额看你是个有主意的。有件事,额想跟你商量商量。”
“掌柜的您说。”
“咱们对面,新开了家店,叫‘怡红楼’。”佟湘玉眉头又皱起来了,“听说里面又是唱曲又是跳舞的,抢了咱们不少生意。额寻思着,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你有没有啥好办法,把客人拉回来?”
我愣了一下。
商业竞争?
这超出hR范畴了吧?
但看着佟湘玉期待的眼神,我脑子飞快转动。
差异化竞争?
提升服务品质?
搞特色活动?
我的专业老本行里,好像有点边儿?
娘的,这穿越之旅,看来是没完没了了。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佟湘玉:“掌柜的,您别急,容我好好想想……”
我得好好想想,怎么用我这半吊子现代知识,帮同福客栈打赢这场商战。
至少,先保住我这个饭碗。
娘的!这破地方居然还有商业竞争?
我一个搞人力资源的,穿越前整天琢磨怎么让人“优化”滚蛋,现在倒好,得琢磨怎么让客栈不被竞争对手搞垮。
怡红楼?听名字就透着一股子不正经,还唱曲跳舞,分明是搞色情擦边球!
这要放现代,早被劳动监察部门查水表了。
佟湘玉眼巴巴瞅着我,眼神里那股子期盼劲儿,活像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他娘能有什么锦囊妙计?
难道给对面怡红的员工做个薪酬满意度调查?
还是给赛貂蝉做个360度领导力评估?
扯淡!
“掌柜的,”我舔了舔更干的嘴唇,脑子转得比吕秀才的算盘珠子还快,“咱不能硬碰硬。
他们搞声色犬马,咱们就打……温情牌!
对,人情味儿!这是咱们的核心竞争力!”
我把自己那套改良版人性化激励方案又掏鼓出来,添油加醋,“咱们可以搞个‘暖心服务月’,突出咱们店员工……呃,个性鲜明!
对,个性也是卖点!”
佟湘玉将信将疑:“暖心?咋个暖心法?额看他们一个个都挺闹心的。”
机会来了。
我清了清嗓子,开始画大饼:“首先,咱们得品牌升级。
不是,是换个说法。
咱们同福客栈,主打的就是一个‘家’的感觉。
客人来了,不像住店,像回家!”
我瞥见白展堂在掏耳朵,郭芙蓉在打哈欠,吕秀才在神游天外,只有李大嘴似乎对“家”这个词有点反应,可能想起了他娘。
“具体咋弄咧?”佟湘玉来了点兴趣。
“第一,服务差异化。”我掰着手指头,“比如,客人进门,老白你别老是‘客官里边请’那套,能不能来点特色的?
比如……比如观察一下客人心情,疲惫的送上一句‘辛苦啦,歇歇脚’,高兴的夸一句‘您今儿气色真好’!”
白展堂差点从柱子上出溜下去:“额滴神呀!人力姑娘,你让额去拍客人马屁?额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这叫情感劳动!提升客户体验!”我坚持。
郭芙蓉来了劲:“这个我在行!看谁不顺眼,我就……我就对他更热情!
笑里藏刀,保证让他毛骨悚然!”
这他娘的是提升体验还是制造恐怖?
方案勉强通过。
第二天,同福客栈“暖心服务月”悄摸摸开始了。
效果嘛,跟他娘的闹剧差不多。
白展堂试图对一位满脸横肉的镖师露出“关切”的笑容,结果那镖师警惕地捂紧了钱袋:“干哈?想偷东西?”
老白的脸当场就沉了,嘟囔着“额这招牌微笑还不如葵花点穴手好使”。
郭芙蓉负责“主动关怀”,看见一位愁眉苦脸的客商,猛地一拍对方肩膀:“兄台!有啥不开心的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
客商差点被拍出内伤,一口茶喷了吕秀才一脸。
吕秀才一边擦脸一边之乎者也地安慰:“兄台勿忧,否极泰来……”
客商更忧郁了。
李大嘴的“个性化菜品”更绝。
客人抱怨菜咸了,他端出一盘“宽心面”,说是吃了心情就好,结果面硬得能敲钉子。
客人说想吃点清淡的,他搞出个“忘忧汤”,里面飘着几片诡异的草药,客人喝了一口脸都绿了,怀疑自己要见祖宗去了。
反馈罐子里倒是多了几张纸条,除了抱怨,居然真有“创意”。
有一张写着:“贵店跑堂笑容猥琐,建议整改。”
另一张更绝:“贵店女侠掌力惊人,可否开班授课?学费好商量。”
郭芙蓉看见这张,得意了好几天。
我他娘的心力交瘁。
这比在公司做年度人力规划还累。
现代企业好歹有规章制度,这里全凭一股子浑不吝的江湖气。
我的KpI、绩效考核,在这地方就像秀才的论语,听起来有道理,实则屁用不顶。
就在我觉得这“暖心服务”要把客栈直接送走的时候,转机他娘的居然来了。
一天,来了个怪客人。
穿着讲究,但眉头紧锁,一脸“全世界都欠我钱”的晦气样。
白展堂按照新规,硬着头皮上前:“客官,您……您看起来有心事啊?”
那客人眼皮一翻:“怎么,你们店还管解梦驱邪?”
白展堂词穷了。
我赶紧给郭芙蓉使眼色。
郭芙蓉撸袖子就要上,被我死死按住。
这时,一直没啥存在感的祝无双默默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声音软软糯糯:“客官,先吃点热乎的吧,天大的事,吃饱了再说。”
没有花哨言辞,就那么简单一句。
那客人愣了一下,看着无双干净温和的脸,居然没再呛声,默默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他叹了口气,开始嘀咕生意不顺、朋友背叛那点破事。
无双就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偶尔递个手帕,添点茶水。
佟湘玉想上去推销点啥,被我拽住。
奇了怪了,那客人絮絮叨叨半天,最后居然把一碗面吃了个精光,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结账时,他多给了些钱,对无双说:“姑娘,谢谢你,听我啰嗦这么久。”
客人走后,佟湘玉看着那多出来的钱,眼睛发亮:“额滴神呀!还能这样赚钱?听人倒苦水比卖酒菜还来钱快?”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
对啊!怡红楼有酒有肉有美人,但我们有无双啊!
这种“情绪价值”,才是降维打击!
我立刻提出新方案:开设“树洞”服务,由祝无双担任首席倾听师,专门接待那些有情感倾诉需求的客人。
按时辰收费!
吕秀才觉得有辱斯文:“子曰,非礼勿听……”
郭芙蓉却大力支持:“这有啥!我看行!比打打杀杀文明多了!”
白展堂算盘一打:“听着是笔好买卖,不用成本,光动嘴皮子。”
于是,同福客栈悄然多了一项业务:“心灵驿站”,祝无双坐镇。
刚开始没人当回事,直到几个被生活蹂躏的商人、几个为情所困的书生来过之后,口碑居然慢慢传开了。
有人专门跑来,就为跟无双说说话。
收益虽然不如酒菜,但细水长流,而且格调一下子就被拔高了——咱们这是关注客人精神世界!
比怡红楼那种低级趣味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赛貂蝉坐不住了,派了个小丫鬟来偷师学艺。
结果那小丫鬟被郭芙蓉当场逮住,郭芙蓉也没打骂,反而叉着腰一通“企业文化”输出:“想学我们无双妹妹?
哼!你们怡红楼有我们这家庭氛围吗?
有我们这真诚吗?
有我们这……这人情味儿吗?”
小丫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赛貂蝉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开始降价促销,酒水买一送一。
佟湘玉急了,也想跟风降价。
我赶紧拦住:“掌柜的,不能降!咱们要提价!”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咱们现在卖的是服务!是情绪价值!不是廉价的酒水!”我解释,“咱们要突出差异化。
比如,推出‘解忧套餐’,包含无双姑娘的倾听服务一份,加上大嘴师傅特制的‘开心卷’(其实就是普通春卷换个名),再配一壶秀才推荐的‘忘忧酒’(兑了水的米酒),价格翻倍!”
吕秀才皱眉:“人力姑娘,如此是否有欺客之嫌?”
“这叫包装!品牌溢价!”我强词夺理。
死马当活马医。
结果,“解忧套餐”推出后,居然真有几个钱多烧包的文人雅士跑来尝鲜。
吃完喝完跟无双聊完,还摇头晃脑地赋诗几首,说什么“此间乐,不思蜀”。
同福客栈莫名多了点“文化气息”。
怡红楼那边,赛貂蝉看着我们这边居然开始搞“文化沙龙”,气得跳脚,却又学不来。
她们家的姑娘只会唱曲调情,哪会什么心灵鸡汤。
而且降价降得狠了,来的客人档次也低了,闹哄哄的,反而让一些注重清净的客人望而却步。
就在我们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他娘的反转又来了。
一天,一个自称是“关中第一才子”的家伙来到客栈,点名要了“解忧套餐”。
酒足饭饱,拉着无双聊了半天人生理想,最后居然耍起酒疯,说无双对他有意思,要带无双走。
吕秀才上去理论,被一把推开。
郭芙蓉怒了,刚要动手,那才子竟嚷嚷起来:“打人啦!同福客栈店大欺客啦!”
场面一时混乱。
佟湘玉急得直喊“额滴神呀”。
眼看就要演变成治安事件,一直没吭声的白展堂,突然一个滑步上前,不是点穴,而是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才子,脸上堆起职业假笑:“客官您喝多了,我扶您去后院醒醒酒!”
连扶带架,就把那才子弄了出去,动作行云流水,没动粗,却有效化解了冲突。
后来才知道,那才子就是个到处骗吃骗喝的混混。
危机解除,但我惊出一身冷汗。
这“情绪服务”风险也不小啊。
经过这事,我算是彻底明白了。
在这鬼地方,什么现代管理理论都是纸上谈兵。
这里解决问题,靠的是佟湘玉的抠门精明能撑住成本,白展堂的机灵能化解危机,郭芙蓉的蛮横能震慑宵小,吕秀才的迂腐能维持账目,李大嘴的憨傻能背黑锅,莫小贝的鬼精能调节气氛,还有祝无双的温柔能兜底。
这帮人凑在一起,就是个bug般的存在,自成一套生态系统。
我那套hR理论,顶多算是个外挂补丁,还是兼容性不太好的那种。
怡红楼没撑多久,就因为经营不善和客人投诉服务低俗,关门大吉了。
后来听说赛貂蝉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
佟湘玉听说后,唏嘘了半晌,然后转头就催我们继续搞“暖心服务”,还想着怎么从倒闭的怡红楼挖两个好看的碗碟过来。
一天晚上,打烊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嗑瓜子。
佟湘玉破天荒地给每人多发了几个铜板的“奖金”。
郭芙蓉和吕秀才在角落腻歪,白展堂翘着腿哼小曲,李大嘴在研究新菜谱——据说是受了“开心卷”的启发,想搞个“泪汪汪”点心(但愿不是用真青蛙)。
莫小贝拿着我给的圆珠笔,在纸上画鬼符。
佟湘玉看着我,难得语气真诚:“人力啊,这次多亏了你。
虽然你那些什么‘屁’啊‘爱’啊的玩意儿额听不太懂,但你这脑瓜子是真好使。”
我苦笑。
好使个屁。
我不过是误打误撞,把这帮怪胎的潜能用另一种方式激发了出来。
在这个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世界里,我那些引以为傲的专业知识,还不如祝无双一碗热汤面好使。
月光照进客栈,洒下一地清辉。
我看着这群吵吵闹闹、毛病一大堆却莫名温暖的家伙,突然觉得,也许留在这破地方,当个不务正业的“人力资源顾问”,也挺好。
至少,比穿越前那个整天想着怎么把人优化掉、冷冰冰的职场强点。
去他妈的KpI,去他妈的末位淘汰。
这儿只讲究活着,热热闹闹地活着。
娘的,这算不算是另一种职业成功?
我叹了口气,嘴角却有点控制不住地想往上翘。
算了,既然回不去了,那就……接着祸害同福客栈吧。
明天,说不定又能整出什么新花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