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齐晟带着精心调教的大厨和太子派的“店小二”启程返回魏阳。
而派往峒林与京城的人马也陆续出发了。
开办酒楼耗资甚巨,所幸全由皇家贴补,而娇娘发现的矿脉更让龙颜大悦,洛南皇帝赏下了黄金千两。
娇娘想要拿这些赏赐放在公中,辛平却说这赏赐是娇娘挣来的,不用填补家里,让她自己看着用。
娇娘从在盘云村时就想过开办一所女子学堂,在这父权当道的世道里,女子无论贫富皆步履维艰:富家女困于金丝笼中,贫家女更在生死线上挣扎。
什么逼良为娼、典妻、浸猪笼、嫁河神,这些悲剧的承受者也都是女子。
如果成立一所女子学堂,教她们技能维持生计,教她们识字算数让她们看得懂契书;设医药课让她们免于被庸医所误,还要请武师传授防身之术......
那么总会规避掉一些悲剧的发生吧!
娇娘盘下一座三进大院,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擦得锃亮,门楣悬着亲手所书的“女子学堂”匾额。
这里专收女子入学,非但分文不取,还每日供应茶点。可她重金聘来各领域的女先生们,此刻正对着空荡荡的学堂皱眉。
开学半月,竟只来了七个女学生。一个是之前上门求职的青杏,还有林婶硬拉来的浣纱女,以及辛家年纪小的丫鬟们,有两个竟是冲着免费点心来的乞儿。
“奇怪......”娇娘翻着花名册百思不得其解,之前她还去市集游说,明明有几个女子说要来的,结果也没来。
“姑娘想岔了。”林婶把菜篮往石阶上一搁,掰着粗糙的手指算给她听,“富家小姐有族学、家学可上,穷人家的丫头要纺纱采桑,为家里挣钱。她们家里人怎么会让她们来读书,白白耽误赚钱呢?”
娇娘顿有醍醐灌顶之感,她把花名册往桌上一拍,:“对啊!让她们赚钱!”
“等等外面挂块告示。”她突然抓起笔,找了张纸记了起来,“改成凡是入学者,每日工钱三十文,凡学成者包揽差事。”
见林婶瞪圆了眼,又添一句:“本次只招二十人,自然要签契约学我们一年本事,就得给我们做三年工,工钱照市价给。”
林婶听完娇娘的新计划,先是愣住,随后拍腿大笑:“妙啊!这法子好!那些嫌女儿'白吃饭'的爹娘,听说读书还能挣钱,怕是要抢着把闺女送来!”
消息一出,洛南城顿时炸开了锅。
学斋门口挤满了人。粗布麻衣的爹娘们推搡着自家女儿上前,七嘴八舌地问:
“真给钱?不会是骗人的吧?”
“学成了真能找着活计?”
“签了契书,不会把闺女卖了吧?”
娇娘早有准备,她让雨兰端出一盘铜钱,当场给报名的女子发了第一日的补贴。沉甸甸的铜板落在手心,原本畏畏缩缩的女孩子们眼睛都亮了。
“这钱,是让你们安心读书的。“娇娘站在台阶上,声音清亮,“学成了,你们能有一门手艺、算更清的账,将来赚的,可不止这三十文!”
人很快就招满了,有的是织工家的姑娘,甚至还有两个是从小被卖到绣坊的丫头。每日清晨,她们带着期待与忐忑跨入学堂大门,在徐先生的指导下,从最基础的识字开始学起。
“这是'人'字,一撇一捺,就像人站立的样子。”徐先生手持竹枝,在沙盘上缓缓划出字形。
女孩子们笨拙地模仿着,指尖在沙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青杏学得最快,不一会儿就能写出自己的名字。
午后的课程更让她们惊喜。娇娘请来了城中最好的绣娘教授女红。
又让工坊的女账房来教算盘,“记住,账目不清,吃亏的永远是自己。”账房娘子敲着算盘珠子,声音清脆,“你们要学会看契书,别让人在字据上做了手脚。”
最受欢迎的当属武课。当身材魁梧的女镖师杨教头走进院子时,小姑娘们都吓得往后缩。“怕什么?”杨教头大笑,“我教你们的不是打架,是怎么不被欺负!”
她示范了几个简单的防身动作,“记住,遇到危险就往这里踢!”她指着木人桩的裆部,引起一阵羞涩的窃笑。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月后的清晨,娇娘发现学堂大门上被人泼了血。
雨兰急匆匆跑来:“不好了!城里都在传,说咱们学堂教女子不守妇道,要坏了洛南的风气!”
更糟的是,第二天就有三个学生的父母来退学。“对不住啊姑娘,”一个满脸皱纹的农妇拽着女儿的手,“当家的说了,再送女儿来,就打断我们的腿。”
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女生的家人找来。
娇娘站在空了一半的学堂里,攥紧了手中的绢帕。这时,青杏突然跪了下来:“姑娘,我不走!我爹娘早没了,没人能逼我!”其他几个无依无靠的姑娘也纷纷表态要留下。
正当娇娘思索对策时,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位大人带着一队衙役走来,手中举着一卷手谕:“奉太子令,女子乃教化女子之善举,任何人都不得阻拦。”他冷冷扫过围观的人群,“再有造谣生事者,按律处置。”
原来是太子听闻了此事,特地下了手谕,有了官家撑腰,退学的姑娘们又陆续回来了。
这一日,娇娘正在查看新送来的课桌椅,忽听门外传来软糯的女声:“请问,这里收学生吗?”抬头望去,是个娇媚的女子,身后跟着个怯生生的孩子。
“我、我想让妹妹在这读书,”女子局促地搓着手,“听说这里的姑娘,将来都能有出息......”
娇娘一眼看到她的手上贴了花箔,应当是个青楼女子。
娇娘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明亮的眼睛:“你叫什么名字?”
“盼弟。”小女孩小声回答。
“从今天起,你叫昭昭。”娇娘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灰尘,“昭如日月的昭。”
娇娘起身时,那女子眼眶已红了。她急急从袖中掏出一个绣囊:“这是攒下的银钱,您看可够……”
“我们这里的规矩是给学生发钱,不用束修。”娇娘摇了摇头,拒绝了女主递来的银钱。
“可,我的身份……您放心这些钱都是干净钱。”女子欲言又止。
娇娘知道,她害怕因为自己的身份,学堂不收她的妹妹。
“学堂有教无类。只要她好好学,必定会有个好前程。”娇娘安慰道。
廊下传来稚嫩的读书声。小女孩不知何时已趴在窗棂上,正跟着学生们一起摇头晃脑地念“人之初”。
那女子也含泪带笑对着娇娘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