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木门“咔哒”一声,被老张从里面死死反锁。
那点微弱的光和人声,被彻底隔绝。
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寒冷。风在山林间穿行,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那阵哀婉的女声哼唱,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又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一种要把人灵魂都拖拽下去的黏腻。
余清歌没有开手机的手电筒。
在这样的地方,光亮只会让你成为更明显的目标。
她适应了片刻黑暗,视线里,景物的轮廓慢慢清晰。
“跟着我,别走散。”她侧头对季宴修说了一句,便率先踏上了那条通往深山的小径。
季宴修紧跟在她身后,每一步都踩得极为小心。
他能感觉到,从踏出民宿的那一刻起,手腕上的那股黑气就变得异常活跃。
那东西像一条冰冷的蛇,钻心地往他骨头缝里渗,让他手脚都有些发僵。
山路泥泞湿滑,布满了腐烂的落叶。
那哼唱声忽远忽近,像一个无形的向导,又像一个致命的陷阱。
走了约莫十几分钟,前方的路忽然被一片浓雾笼罩。雾气很浓,带着一股水腥和铁锈混合的怪味。
余清歌停下脚步。
地图上,这里并没有河,更不会有这么大的雾。
“是障眼法。”她从背包里取出一枚铜钱,用红线缠着,悬在身前。
铜钱剧烈地旋转起来,就是不肯指向一个固定的方向。
季宴修皱眉,他眼前的景象更加诡异。
浓雾中,他似乎看到了许多晃动的人影,有剧组的工作人员,有他的助理,甚至还有他过世多年的爷爷。
他们都在对他招手,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他心头一跳,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季宴修浑身一僵,几乎要喊出声。
“别动。”是余清歌的声音。
她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身后。“闭上眼,想点别的。”
季宴修依言闭上双眼。
可那歌声,那幻象,更清晰地往他脑子里钻。他努力去想别的东西,想剧本,想台词,想他房间里纤尘不染的地板。
可越是抗拒,那股恐惧就越是清晰。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冷,力气正被一点点抽走。
手腕上的黑气,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开始疯狂地侵蚀他的身体。
突然,一抹辛辣的暖意,从他唇上传来。
季宴修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余清歌放大的脸。
她的一只手扣着他的后颈,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正往他嘴里灌着什么。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像一团火,瞬间烧遍了四肢百骸。
那些冰冷和恐惧,竟被这股霸道的暖流,硬生生冲散了不少。
“这是什么?”他咳了两声,嗓子火辣辣的。
“孟婆特供,壮胆神仙酿。”余清歌面不改色地收回酒壶,“阿香友情赞助给我们的。”
她说完,拉起季宴修的手腕,看了一眼那道颜色稍稍变淡的黑气。
“看来还有点用。”
季宴修愣愣地看着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余清歌忽然将他猛地往旁边一推。“小心!”
一根布满了黑色纹路的藤蔓,带着破空声,从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狠狠抽过,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沟。
藤蔓一击不中,竟像活物一般,从四面八方朝两人袭来。
季宴修站稳身形,只见眼前的浓雾已经散去。
他们正站在一片空地上,周围的树木,全都变成了这种诡异的黑色藤蔓,张牙舞爪,如同妖魔。
余清歌甩出几张黄符,符纸在空中自燃,化作火球,暂时逼退了藤蔓的攻势。
“你先走,去地图上的位置!”她语速极快,“这些东西缠上我了。”
“不行。”季宴修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挡在余清歌身前,面对着那些蠢蠢欲动的藤蔓。
虽然双腿还在发软,后背也全是冷汗,但他一步都没有退。
“你留下来是累赘。”余清歌的话很直接,也很伤人。
“那就当个累赘。”季宴修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执拗,“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
余清歌看着他的背影,这个怕鬼怕得要死的男人,此刻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她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藤蔓再次发动了攻击,比刚才更加凶猛。
余清歌正要结印,季宴修却忽然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本能地觉得,应该这样做。
他手腕上那道黑气,此刻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竟隐隐透出暗红色的光。
一股灼热的气息,从他掌心喷薄而出。
那些凶猛扑来的藤蔓,在接触到这股气息的瞬间,竟像是被火烧到一样,发出了凄厉的“滋滋”声,迅速枯萎,化为灰烬。
季宴修呆住了。
余清歌也呆住了。
至阳之血……原来还能这么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辟邪了,这是焚灭。
趁着藤蔓退却的空隙,余清歌拉着还处于震惊中的季宴修,飞快地向前冲去。
穿过这片诡异的林子,前方地势豁然开朗。
一座破败不堪的小庙,出现在山道的尽头。
月光,终于冲破了云层,惨白地洒在庙宇的飞檐上。
庙很小,木制的结构早已腐朽,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和藤蔓,那些在民宿窗户上出现过的扭曲符号,被人用血一样的东西,涂满了整座庙宇。
哀婉的哼唱声,正是从这座庙里传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一脚踹开早已腐烂的庙门。
庙内,没有神像。
正中央的供桌上,只摆放着一个牌位,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一个穿着褪色红衣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们,跪在牌位前。
她的身形很虚幻,半透明,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那哀婉的,令人心悸的歌声,正是从她口中哼出。
她似乎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到来,依旧专注地,一遍遍哼着那古怪的曲调。
季宴修看到她的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就是她。
沈月在镜子里看到的,就是这个穿红衣的女人。
她就是那个被献祭的,“山神”。
余清歌的注意力,却在女人身下的地面上。
那里,一个用鲜血绘制的,巨大而复杂的阵法,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阵法的纹路,与季宴修手腕上的黑气,如出一辙。
而阵法的中心,正是那个无字的牌位。
季宴修,就是最后的祭品。
当他踏入这座庙的瞬间,整个阵法,被彻底激活了。
地面上的血色符文,光芒大盛。
跪着的女人,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她没有五官。
脸上,是一片光滑的平面,只有两行血泪,从眼角的位置,不断地流下。
她“看”向季宴修,空洞的脸上,似乎扯出了一个笑容的弧度。
下一秒,她化作一道红色的影子,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冲季宴修而来!
“你的命……是我的了……”尖利刺耳的声音,不再是哼唱,而是直接在两人脑海中炸开。
余清歌瞳孔一缩,手中银簪翻转,金光乍现。
“想拿他的命,你得先问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