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李琼,谢主隆恩!”
李琼双手高高举起,声音洪亮,听不出一点异样。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圣旨放在李琼手中。
“李将军,快快请起吧。”
他的称呼,已经从李统领,变成了李将军。
态度,也热络了不少。
“咱家奉陛下之命,前来宣旨,顺便,也要查验一番李将军的战果,好回去向陛下复命啊。”
“理当如此。”
李琼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已经换成了恰到好处的感激与谦卑。
“公公一路辛苦,请入大帐歇息。”
“我已命人备下薄酒,为公公接风洗尘。”
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至于战果,公公随时可以查验。”
“我朔北营上下,斩敌几何,缴获几何,伤亡几何,皆有详细名录,绝无半点虚假。”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一旁的曹彰。
曹彰心中一凛,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眼神,太冷了。
接下来的半天。
李琼亲自陪着那太监,将整个营地巡视了一圈。
那近万匹神骏的北蛮战马,整齐地排列在围栏里,场面极其壮观。
堆积如山的兵器甲胄,还有数千蛮夷的头颅筑成的京观。
这一切,都让那太监笑得合不拢嘴。
周虎呈上来的伤亡名录,更是做得天衣无缝。
一场惨烈的胜利。
以微小的代价,换取了泼天的战果。
太监对此深信不疑,连连夸赞李琼治军有方,是国之栋梁。
傍晚时分,心满意足的太监,带着曹彰,在一众将士恭送的呼声中,启程返回京城。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李琼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周虎。”
“末将在!”
“传我将令!”
李琼的声音,在暮色中响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虎贲军将士,官升一级,赏银十两!”
“各级校尉、百夫长,官升两级,赏银五十两!”
“你周虎!”
李琼转过头,看着他。
“从今日起,任虎贲军副将,赏银百两!”
周虎猛地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停滞了。
副将!
整个营地,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士兵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挥舞着手里的武器,疯狂地嘶吼着。
没有什么,比这种直接的封赏更能鼓舞士气。
李琼,用皇帝的赏赐,收买了自己的人心。
他看着眼前这片沸腾的海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这笑意还未完全绽放。
“报!”
一名斥候,快马加鞭,疯了一样冲进营地。
他甚至来不及下马,翻身滚落在地,连滚带爬地冲到李琼面前。
“将军,镇北王八百里加急密信!”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惊恐。
整个营地的欢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封插着三根翎羽的信件上。
八百里加急!
出大事了!
李琼的心,猛地一沉。
他一把夺过信件,撕开火漆。
信上的字迹,是镇北王齐渊亲笔。
字迹潦草,力透纸背,可见写信之时,是何等的仓促与焦急。
李琼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信纸。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变得铁青。
到最后,他的手,捏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竟在微微颤抖。
周虎从未见过李琼如此失态。
“将军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李琼没有回答。
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那些刚刚还在欢呼的士兵,此刻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不安。
李琼深吸一口气,将那封信,揉成一团,死死攥在手心。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像一把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将士,立刻集合!”
……
中军大帐内。
一盏孤灯,摇曳不定。
李琼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沙盘上,清晰地标注着整个北境的地理形势。
镇北关、朔北营、还有那道奔流不息的饮马河。
周虎和几名刚刚被提拔的校尉,屏息凝神地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蛮夷,动手了。”
李琼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哈丹那个老狐狸,集结了王庭二十万大军。”
“前锋五万铁骑,已经撕开了饮马河防线,攻占了最前方的烽火台。”
他拿起一根小旗,狠狠地插在沙盘上,饮马河对岸的位置。
“五万大军,渡河之后,兵分三路。”
李琼的手指,在沙盘上划出三道触目惊心的红线。
“一路由西,直扑镇北关。”
“一路由东,目标不明,但方向是朝我们腹地而来。”
“还有一路,正对着我们!”
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在了朔北营的位置上。
“他们的阵型,像一个品字。”
“三路大军,互为犄角,齐头并进,这是要一口气,吞掉我们整个北境防线!”
大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五万先锋!
兵分三路!
每一路,都超过一万五千人!
而他们朔北营,能战之兵,只有三千!
这仗,怎么打?
这是送死!
“将军,镇北王怎么说?我们是坚守待援吗?”一名校尉颤声问道。
“坚守?”李琼冷笑一声。
“等我们被蛮子围死在这里,京城那些大人,会派援军来吗?”
“他们巴不得我死在这里!”
“镇北王那边,自己也要面对一万多精锐蛮夷的强攻,自顾不暇!”
大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绝望,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那我们怎么办?”周虎急得满头大汗。
李琼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沙盘。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逃?
不行。
他们身后,就是大齐的万里河山,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守?
更是死路一条。
三千人,守不住这座孤城。
既然守不住那就不守了!
一道疯狂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李琼的眼中,骤然爆发出一股骇人的精光。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帐内众人。
“传令下去!”
“全军,一个时辰内,用饭完毕,整装待发!”
“留下一千人守城。”
“剩下的人跟我出城,主动出击!”
“什么?”
周虎和所有校尉,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动出击?
用两千人,去打一万五千蛮夷铁骑?
这不是疯了吗?
“将军,三思啊!”
“将军,这是以卵击石啊!”
“安静!”
李琼一声爆喝,压下了所有的质疑。
他猩红的目光,如同饿狼,扫过每一个人。
“蛮子兵分三路,看似势大,实则分散了兵力!”
“他们以为我们是待宰的羔羊,必然疏于防范!”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他抓起代表着朔北营的旗子,狠狠地插在了那条指向他们的红线中间!
“我们不等他来!”
“我们去路上,找他!”
“我要在半路上,把这支队伍,给我活活打残!”
李琼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与霸道。
帐内的将领们,被他身上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所震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看着李琼。
看着这个刚刚带领他们创造了奇迹的男人。
恐惧,在一点点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名为血性的东西。
“妈的!”
周虎一拍大腿,第一个吼了出来。
“干了!”
“死就死!”
“跟着将军,就算是下地狱,老子也认了!”
“愿随将军,死战!”
其余校尉,也纷纷单膝跪地,大声吼道。
李琼看着他们,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