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光明顶。
杨逍所住的院子里积雪未消,寒意侵人,茶香寥寥。
杨逍凝视着邱白,见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目光复杂地闪烁了许久。
沉默如冰,在两人之间蔓延,唯有红泥小炉上的茶壶,发出细微的咕嘟声。
半晌,杨逍终是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白雾在冷空气中氤氲散开,仿佛将积压多年的郁积也一并吐出。
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沉稳,看着邱白缓缓开口说:“邱白,我杨逍言出必践。”
“既然你已达成条件,我自会履行诺言。”
“我会以光明左使的名义,亲自修书,动用天地风雷四门的渠道,联络散落各方的四大法王、五散人,以及五行旗使。”
“请他们务必在今年上元节,齐聚光明顶,召开圣教大会,商议……推举新任教主之事。”
上元节……
邱白眉头微挑,在心中略一计算。
如今已是秋末,距离明年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尚有近四个月的时间。
四个月的时间,从神州各地赶往这昆仑山光明顶……
邱白心念电转,回想起自己带着纪晓芙,还有杨不悔这个婴儿。
从甘州一路行来,仅花了数月时光。
那些武功高强的明教高层,脚程必然更快,这个时间应当是足够了。
“时间上,没有问题。”
邱白收敛心神,面上古井无波,只是微微颔首,对着杨逍郑重抱拳,点了点头说:“那一切,就劳烦杨左使费心安排了。”
杨逍随意地摆了摆手,神情间带着几分意兴阑珊,似乎并不愿在此事上多费唇舌。
“不必客气,约定好的事情罢了。”
他话锋微顿,眼角余光瞥向邱白,语气中带着几分提醒。
“如今我教中之情形,远非武功高强便能服众,你好自为之。”
在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太看好邱白能一举成功。
如今明教内部盘根错节,那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难缠,岂是单凭武功高强。
以及一门失而复得的神功,就能让他们轻易折服的?
年轻人,总得经历些挫折,才知道天高地厚。
让他去碰碰壁,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心鬼蜮,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于自己而言,不过是履行承诺,送出几封信而已。
若能成,自然最好;
若不成,也无关痛痒。
自己依旧可以守着晓芙和不悔,在这光明顶逍遥度日。
邱白岂能听不出他话中深意?
对于杨逍那看似配合,实则带着几分隔岸观火意味的神情,他也是心中了然。
但他只是淡然一笑,举杯轻啜了一口已然微凉的茶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相对而坐,品着杯中已凉的茶水。
院中只剩下炭火爆开的噼啪轻响,以及山巅永不停歇的风声,气氛微妙而沉寂。
逐渐升起的阳光洒下,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投在青石板上。
午后,杨逍便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他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就在院中的石桌上铺开信纸,当着邱白的面亲自修书。
笔走龙蛇间,他将推举邱白之事简明扼要地写明,并盖上了代表光明左使权威的印信。
没过多久时间,隶属于天地风雷四门的精锐信使,就被杨逍召至院中。
这些人眼神锐利,行动矫健,显然都是杨逍的亲信。
杨逍将封好的信笺逐一交给他们,命令他们以最快速度,分头前往各地,寻找并面呈四大法王与五散人。
“属下遵命!”
信使们齐声应诺,接过信笺,毫不耽搁,转身便投入茫茫风雪之中,身影迅速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
至于五行旗使,除却庄铮此刻就在光明顶外,其余四旗的掌旗使也需通知到位。
杨逍懒得再写一封,直接派人将庄铮请到了自己的院落。
庄铮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对着杨逍抱拳行礼,声若洪钟的说:“杨左使,唤庄某前来,有何吩咐?”
说着话,他的目光扫过院子,最后落在一旁安然坐着的邱白身上,眉头一挑,心中有些疑惑。
杨逍也不绕弯子,语气凝重道:“庄掌旗使,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事相告。”
“我准备联合教中其他高层,于上元节在光明顶召开大会,正式推举邱白,接任我圣教第三十四代教主之位。”
“什么?”
庄铮闻言,铜铃般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头顶,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猛地转头看向邱白,又看看杨逍,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杨左使!”
庄铮的声音微颤,甚至因震惊都不自觉的提高了些,用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说:“你……你脑子没……没糊涂吧?!”
他胸膛起伏,语气激动,满是愤怒的指着邱白说:“邱白,他前几天才在你的带领下,加入我明教!”
“如今,连教规都未必背得全!”
“你现在就要提名他当我们明教的教主?”
“这……这简直太不靠谱了!”
“况且,我们连他的具体来历,底细都还没完全弄清楚!”
“除了知道他武功高,其他一概不知!”
“你让我……你让教中兄弟们,如何能信服?”
“如何能把圣教的未来,交到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手里?”
“.......”
邱白在一旁听着,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庄铮的这番质疑,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他这空降兵想当教主,阻力之大,可想而知。
“庄掌旗使,稍安勿躁。”
杨逍似乎早有预料,神色不变,开口解释道:“邱白,本是武当派张真人座下徒孙,在江湖上闯下了君子剑的名号,并非来历不明之辈。”
话到此处,他顿了顿,看了邱白一眼,继续道:“他行走江湖,亲眼目睹如今天下板荡,元廷暴虐,百姓流离失所,易子而食。”
“遂,心中激愤,深感个人之力微薄,唯有集合大众之力,方能挽天倾。”
“故而毅然决定加入我明教,欲与我等志同道合之士一起,起兵抗元,驱逐鞑虏,恢复华夏!”
杨逍将庄铮的手指按下,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沉声说:“他身为武林正道的翘楚,尚有如此胸襟胆魄,欲引导我圣教行此惊天伟业。”
“如今他想做这明教教主,主导明教教众起义,推翻元廷暴政,又有何不可呢?”
“可.......”
庄铮听着杨逍的解释,浓厚的眉头紧紧皱起,粗犷的脸上满是纠结。
他总觉得杨逍这番话,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杨逍这番话听起来,却又实实在在的事冠冕堂皇,让他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他沉默了好半晌,目光再次聚焦在邱白身上,似乎才将“君子剑”这个近来在江湖上的响亮名声,与眼前之人彻底对应起来。
“君子剑……邱白……”
他猛地一拍大腿,恍然道:“原来是你!”
“我就说这名字怎么如此耳熟!”
“原来是近年来声名鹊起的武当君子剑!”
他看向邱白的目光,少了几分质疑,多了几分好奇。
君子剑,作为武当派第三代,新进崛起的年轻高手,江湖上岂有门派不关注。
只是没什么人见过他,也就是他的名声传了出来。
所以很多人都是初闻其名,想不起来他就是君子剑。
但二者一结合,都是恍然大悟。
颇有些水浒传的味道。
邱白微微一笑,谦和的拱手道:“庄掌旗使过誉了,些许虚名,不足挂齿。”
“这可不是虚名,你在金陵击败少林派四大神僧之一的空性,此事早已传遍江湖。”
庄铮呵呵一笑,语气缓和了些,看着邱白沉声说:“庄某虽处西域,亦有耳闻,确实了得!”
邱白却摇了摇头,语气平淡,轻笑着说:“空性神僧的龙爪手固然凌厉,但其本身内力修为,在我看来并未臻至化境。”
“论真实功力,恐怕比之杨左使有所不如,大致……,也就与庄掌旗使你在伯仲之间吧。”
“什么?”
庄铮眉头一挑,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没好气道:“邱兄弟,你这话未免太过托大了吧?”
“那可是少林四大神僧,成名数十载的高手!”
“你说他实力跟我这粗人差不多?”
“你,没开玩笑吧?”
“贫道向来不喜欢开玩笑!”
邱白两手一摊,神色认真的说:“空性大师精研外家绝技龙爪手,刚猛凌厉,但内功根基并非其最强项。”
“而庄掌旗使你有着千斤巨力,筋骨强健,内力亦是走的刚猛路子,雄厚扎实。”
“你若真放手与他一搏,胜负犹未可知,切莫妄自菲薄。”
邱白说这话,倒并非全是商业互吹。
庄铮能执掌锐金旗,靠的便是实打实的勇武。
若非原着中倒霉,他遇到了手持倚天剑的灭绝师太,被削断狼牙棒,惨痛结局。
以其勇力,绝对是一员难得的猛将。
果然,庄铮听到邱白这番很是中肯的评价,尤其是对他天生神力的认可,脸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喜悦之色。
他这身力气,在明教内部也是独一份的骄傲。
但他脸上的喜悦很快褪去,庄铮看着邱白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神色再次变得严肃起来。
他抿了抿嘴,盯着邱白,问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邱白,庄某是个粗人,喜欢直来直去。”
“我且问你,你对这元廷,到底是何态度?”
“但你对元廷,到底是何想法?”
“究竟是你自己一时热血,还是……另有图谋?”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邱白,语气凝重的说:“众所周知,贵派张真人武功通神,功参造化,天下敬仰!”
“可他老人家多年来,尽是闭关清修,鲜问事实,即便有甲子荡魔之壮举,却也未曾真正举旗反抗元廷。”
“你如今欲行造反之事,到底是出自你本心,还是……得到了张真人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