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山这孩子,向来福缘深厚。”
“为师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折在外面,他定是遇到了什么极大的难处!”
“或是被困于某地,一时无法脱身!”
“亦或是……另有隐情。”
张三丰的目光扫过众弟子,语气坚定的说:“总之,为师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
俞莲舟闻言,眉头紧锁,眉心都出现了川字纹,看着师父那看似平静,实则气息已不如从前那般浑然天成的状态,心中焦虑更甚。
他叹了口气,沉声劝道:“师父,您年事已高,气血渐衰,此乃天地至理,非人力所能逆转。”
“您一身修为早已臻至化境,距离那传说中的先天之境,也仅有一线之隔。”
“既然纯阳之道可行,您何不……先以此法突破先天,延续寿元?”
“有了百载寿元,再徐徐图之,探寻那阴阳共济之道,岂不更为稳妥?”
俞莲舟满脸担忧的看着张三丰,语气诚恳的说:“您如今这番行为,弟子实在是看的心惊胆战,五内如焚啊!”
“您这样,如何能安稳等待五弟归来啊!”
他这番话,代表了其他几位师兄弟共同的心声。
没有什么比师父的健康长寿更重要。
然而,张三丰却缓缓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幽幽说道:“莲舟,你之心意,为师岂能不知?”
“然,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张三丰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对武道至理的深刻理解,沉声说:“《道经》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孤阴不生,独阳不长。”
“此乃天地至理。”
“我武当武功,源自道家,讲究的便是这阴阳相济,太极圆转。”
“若单以纯阳之道强行破关,踏入先天,看似延了寿元,实则如同建造一座根基倾斜的楼阁,乃是残缺之道,绝非正道。”
“初时无恙,日久必生倾覆之危。”
他目光扫过众弟子,幽幽道:“周易有言:一阴一阳之谓道。”
“吕祖亦在百字碑中云: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
“可见阴阳交融,方是大道坦途。”
“若以残阳先行,后续便需寻那至阴之道弥补,方能由偏归正。”
“然而,先天之道,一步踏错,再想弥补,谈何容易?”
“其中关隘,凶险异常,问题只会更多,更大。”
张三丰摇了摇头,叹息道:“因此,此法看似捷径,实为歧路。”
“老道还需静心参悟,定能寻得那阴阳并济,圆满无瑕的破境之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他说这话,并不是开玩笑。
而是,他跟邱白接触,感受邱白身上的先天炁机,这才完全确定下来的。
他能明确感受到,邱白的确是得了机缘,以纯阳之道,进入到先天境界。
并且,邱白的先天境界极为强悍。
可,那骨子难掩的残缺,依旧被他捕捉到了。
也是因此,他才更为坚定自己的路。
张松溪性子最是机敏,此刻却也失了往日的从容,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满脸焦灼的恳求道:“师父,您说的道理,弟子们都明白!”
“可是……可是您如今已近百龄!”
“古往今来,能有几人臻此寿数?”
“若再像今日这般,恰无人及时发现……”
“届时可教弟子等人该如何是好啊!”
说到动情处,张松溪的声音哽咽,后面的话几乎说不下去。
此言一出,殷梨亭、莫声谷等人亦是纷纷点头,脸上写满了惶恐。
今日之事,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
张三丰看着弟子们担忧的神情,脸上非但没有愁容,反而是豁达一笑,露出超脱于生死之上的淡然。
“痴儿啊痴儿……”
“你们呀,就是想得太多。”
他攀西坐在那里,神色淡然的说:“老道我如今,已是九十有六。”
“生于天地间,归于尘土里,本就是自然之理。”
“生与死,哪分得那么清楚,又哪有什么重要与不重要呢?”
“须知道,朝问道,夕死可矣!”
“师父!”
宋远桥噗通一声,跪在张三丰面前的青石板上,他满是焦虑的说:“您老人家豁达,视生死如无物,弟子们钦佩。”
“可……可武当派上下上千人,如今皆托庇于您的羽翼之下,方能在这乱世中得以安宁。”
“您也知道,江湖之上,暗流汹涌。”
他抬起头,眼中是深深的忧虑,哽咽道:“若是您老人家一旦仙去,我武当派无绝世高手坐镇,百年基业,只怕会步了当年全真教的后尘啊!”
当年全真教何等辉煌?
王重阳武功天下第一,全真七子名动江湖。
可自王重阳仙逝后,全真教便日渐式微。
如今虽仍是道门大派,但在武林中的影响力,已远非昔日可比。
宋远桥的担忧,不无道理。
“哈哈哈.......”
然而,张三丰闻言,却是呵呵一笑。
他脸上非但不见丝毫忧虑,反而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摆了摆手,目光扫过自己这六位弟子,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老道我啊,才不担心这个。”
他刻意的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光芒,意有所指的说:“你们几个,若是将来不成器,跟那全真七子一般,守不住基业……”
“嘿嘿,邱白那小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老道倒是觉得,只怕到时候,你们担忧的掌门的位置,迟早得被他给取而代之咯!”
“呃……”
宋远桥听到师父这话,浑身猛地一震。
他豁然抬头看着师父,眼神中充满了惊愕,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他身为武当常务副掌门,听到自己师父这话,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武当的事务,基本上都是他在打理啊!
倒是俞莲舟,闻言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竟是呵呵笑了起来,两手一摊,语气坦然的说:“师父,若邱白那小子,真能有那般本事,无论是武功、智谋还是魄力,都远超我等师兄弟。”
“那么,这武当掌门之位,由他来坐,又有何不可呢?”
“能者居之!”
“只要是为了武当好,莲舟绝无怨言。”
他性子刚直,一心为公,此言确是发自肺腑。
张三丰看着二弟子,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他并未在此话题上深入。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积雪覆盖的群山。
“好了。”
他转过身,面对众弟子,神色变得郑重起来,沉声说:“为师心意已决。”
“即日起,为师将正式闭关,潜心参悟大道,寻求那圆满破境之法。”
“短则三年,长则……亦未可知。”
他目光扫过六位弟子,嘱托道:“武当派上下一应大小事务,由远桥暂代掌门之职,尔等师兄弟需摒弃私见,同心同德,共渡时艰。”
“非有倾覆门派之祸,不得前来扰我清修。”
“遇事不决,可循旧例,或以多数为准。”
“师父!”
众弟子闻言,见师父已经做出决定。
可以想到师父年事已高,此次闭关吉凶未卜,心中仍是充满了担忧。
然而,看着张三丰那坚定的眼神.......
他们知道,一切劝说皆是徒劳。
六人相互对视一眼,最终只能忍着悲痛之意,齐齐躬身,声音混杂着哽咽,在金顶大殿中回荡。
“弟子……谨遵师命!”
“愿师父早日勘破玄关,功成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