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城将破
“念念。”萧锦羡喊她。
“嗯?”
萧锦羡抵着她的额头,“我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外头,还有许多事。最多再有个四五日,我便要赶往沈宴帐中。”
“嗯。我知道。”温念之道,“我千里迢迢追过来,就是……就是要寻你的。眼下,既然已经脱险,你自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是,我不明白。”
“什么?”
“你断断续续与我说过一嘴,当初是中了拓跋宣的计。可是,我左思右想都觉不对。你不是明知中计,还要孤身犯险的人……”
萧锦羡将身后的枕头铺好,低头就瞧见她将两人的发梢打了一个小小的结。
睫羽微微颤动,将柔和的月色勾在眼角。
他揽着她躺下来,柔声解释道,“当初,你送来了易容术的法子,我叫苏豫试了试。便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想一举攻破辽州,将拓跋赶出中原,是心急了些。”
“彭其来信,让我亲临辽州,我便觉其中有诈。可是我还是去了,只因辽州城内,我除了想得到拓跋的布防,还想得到韩宥安与拓跋宣交易的细节。”
“你知我志不在此,驱逐鞑虏是第一步。第二步便是拿下东庆,一统中原。我没有告诉过你,韩宥安得位不正。所以,我还要拿到他亲自引外族入关的铁证,这大位才能名正言顺。”
温念之仔细听着,捋了捋万千头绪,最后疑惑道,“韩宥安不是生来便被立为太子吗?老庆帝驾崩,他又怎会得位不正?”
萧锦羡叹息一声,“当初的凌王因勾结外敌,被终身幽禁。自那时起,先帝便一病不起。后来他陡然驾崩,其实是韩宥安动的手。”
“什么?!为什么?!”
温念之十分不解,什么样的仇怨要叫他韩宥安这般迫不及待登基为帝?
萧家一百一十三口被宁帝屠尽,逼得萧锦羡不得不为母亲家报仇,才走上那一步。
可是韩宥安呢?
他生来就是尊贵的太子,先帝驾崩,他将名正言顺地继位。
属实不该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萧锦羡耐心与她解释,“许是我与陆江临把他逼急了,他才做出那等举动来。所以说,当初我甘愿入辽州,便是想得到这个。”
说着,他从粗布枕头里拆出两张绢布,一张是汉文,另一张是鲜卑文。
上面清楚的记载着,韩宥安与拓跋宣的协议。
“我在乱葬岗耗尽最后的力气,剥去身上的战甲,留下我的断剑,再将护心镜绑在一具无头尸体上。就是想让拓跋宣误以为,我已经身亡。”
萧锦羡慢慢说着,“可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最后,我再没力气走出乱葬岗。我以为我会死在那里,可是苍天护佑,叫我捡回一条命。”
温念之就着昏暗的烛火,一字一句认真读着他递给她的绢布。
她免不了颤抖起来,“十万金珠,东北三城。用来交换你的性命。好狠的人……那些无辜百姓,就是死在他韩宥安手里的!”
“他当真这般恨你吗?”
萧锦羡苦涩地笑笑,“与其说恨,不如说怕。他怕我夺走天下,他怕我要了他的命。他要,先下手为强。可惜,最终他是引火烧身。”
温念之沉默着将绢布交还给他,然后又钻进他怀里。
“萧锦羡,那你这几日要养好身子。你能在幽云城活下来,能在辽州城活下来。哪处不是绝境?所以,以后还有很长的路,需要你走下去。”
那人冰凉的指节摩挲着温念之的侧脸,“我知道。现在,我不止有了你,还有了时宁。念念,谢谢你带时宁来找我。你就是上苍给我的最好的礼物。为了你们,我也不会死。”
夜渐深,温念之在药香中昏昏欲睡。
朦胧间有人为她披上大氅,发丝垂落,与她的青丝纠缠在枕上。
*
翌日,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茅舍里的人都捏紧了心,刘大娘心慌地看向杜田,“那些蛮夷不会去而复返吧?”
杜田已经起身,面上并不轻松,他转头嘱咐道,“实在不行,先将后头锁了。我去拦着——”
刚跨出堂屋,他便见着一匹雪白的宝马,驮着一名及冠男子。
不是胡人。
苏豫翻身下马,上前拱手,“大叔,可是收留了一对年轻的夫妻?”
温念之听见熟悉的声音,忙为萧锦羡更衣,她率先走出去,“苏豫!”
见着温念之的那一刻,苏豫立即红了眼眶。
他一瘸一拐地快步行来,直接跪在地上,“夫人!”
萧锦羡已经从身后跟来。
眼眶里的泪水终是决堤,“大将军!末将终于找到你了!”
“快起来。”温念之忙将他扶起来。
杜田与刘大娘眼见双方都认识,暗自舒了口气。
刘大娘知道他们都是大人物,定有要事相商,又推搡着杜田出了小院,就在村头王家坐着聊天。
苏豫抹着泪,哭得止不住,肩膀也是抽抽搭搭的,“听闻夫人失踪,我便知道夫人一定来了辽州。没想到,夫人果真寻到了将军。”
“臭小子。”萧锦羡少见他哭天抢地的,“没死也快被你哭死了。腿怎么回事?还没养好吗?”
苏豫只是摇摇头,一句话便揭过,“我醒来的时候,靠着最后的力气爬回营地。昏迷了很久,醒来得知将军生死未卜,便急着出来寻人。”
“后来,在辽州附近,我看见了凌云。它机灵,总是在这片山头晃荡。索性就跟着它,接着便打听到村里。听说杜大叔一家,有两个表亲投靠。心中生奇,便想来撞撞运气。”
萧锦羡点点头,笑着宽慰他,“无事,我身子好得差不多了。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阎王爷见我惧内,不肯收我。”
苏豫瞥他一眼,“您还有心思说笑呢,看来夫人将您照顾得极好。只是,拓跋宣怕是要破城了。”
两人面上凝重下来。
温念之恰巧端了一碗汤药行至萧锦羡跟前,“不是说……再养个四五日吗?”
他昨晚还这般说呢,怎么看样子今天就要走。
她知道她拦不住,她也不会拦。
可她就是害怕。
下意识地将汤药重重搁在案上,瓷碗闷响一声,绽出几滴药汁。
萧锦羡攥着她的手,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念念,拓跋要破城了。”
温念之反手将他的手腕按住,“可是,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昨儿个还在咳血……”
“万一果真你讨了个短命夫君……”萧锦羡将她拽入怀中,温热的体温交织在一起,“那更要抓紧时辰,总得给你和时宁挣个太平江山。”
“萧锦羡!你再说这些浑话,便休要怪我!”
苏豫闻声,将鼓得如铜铃般的双眼移至温念之微微隆起的腹部。
时宁……
那是……
夫人有了身孕啊……
“听话。”他萧锦羡摩挲着她的小手,“你就安心待在这儿,待我亲自来接你。”
她拦不住的,四五日也好,今日也罢。
他总要重返军营,她只是舍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