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逸从汴京城郊一路快走,差不多一个小时,才终于看到那高大的城墙。
挤过热闹的城门洞,喧闹的人声和各种食物的香味一下子把他包围了。
他饿得腿都发软,摇摇晃晃地汇入城门大街的人流。
“好吃的羊肉馒头!刚出锅,热乎着呢——!”
“滚烫的汤饼!五文钱一碗,吃了暖和又顶饱!”
叫卖声此起彼伏,像钩子一样勾着他的肚子,里面立刻“咕噜噜”一阵响。
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赶紧伸手到怀里摸索。
手指碰到的,只有三枚冰凉粗糙的铜钱。
“呸!这个死穷鬼,没钱还考贡生!”
赵逸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紧紧攥住那点可怜的钱。
他凑近一个汤饼摊,挤出笑脸:“老板,行行好,三文钱卖我一碗行不?实在饿得不行了……”
摊主眼皮一翻,挥着油腻的抹布赶他:“去去去!没钱别在这儿碍事!挡着我做生意了!”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点惊讶从他身后传来:
“小姐,您快看!站在树底下那个人……看着好眼熟,是不是赵公子?”
“环儿,别乱说……”另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赵逸闻声回头。不远处的槐树下,俏生生站着两个女子。
年纪大点的约莫二十岁,穿着一身粉色的漂亮裙子,头发松松挽着,皮肤雪白,漂亮得脸蛋像盛开的桃花。
此刻,那双眼睛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带着点期待和不安。
她旁边是个穿水蓝碎花布裙的小丫鬟,正伸着一根嫩笋似的手指,毫不避讳地指着赵逸。
见赵逸转身,那小丫鬟(环儿)像只灵巧的麻雀蹦跳过来,叉着腰气鼓鼓地说:
“哟!这不是我们的大才子赵公子吗?
好些天不见人影,该不会是考中贡生,就把我们家娘子忘到脑后去了吧?”
那粉裙女子(柳如烟)慢慢走过来,对着赵逸轻轻行了个礼:“如烟见过公子。”
见赵逸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半天不说话,她雪白的脸颊渐渐染上红晕,显得更美了。
“那个……请问,你有吃的吗?”
赵逸话一出口,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一嘴巴!
太丢人了!简直把读书人的脸都丢光了!
环儿“噗嗤”一声笑得弯了腰:“赵公子,您今天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柳如烟轻声责备:“环儿,不许调侃公子!”随即抬头,眼中满是关心:“公子是不是饿了?”
见赵逸尴尬地点头,她赶紧吩咐环儿:“快去,给公子买点热乎的吃的来。”
很快,环儿捧着三个油纸包着的、还冒着热气的羊肉馒头和一包精致的沙糕回来了,塞到赵逸手里。
赵逸也顾不上客气,说了声谢谢,就狼吞虎咽起来。
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所有东西,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嘴。
一抬头,正对上柳如烟主仆俩瞪大的、写满惊讶的眼睛。
环儿小声嘀咕:“公子今天……真像是换了个人。”
赵逸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有点尴尬地拍掉衣服上的糕饼屑,对着两个姑娘认真作揖:
“赵逸失礼了,多谢两位姑娘雪中送炭。”
柳如烟眼中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伤心:“公子……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环儿小嘴一撇,气呼呼地嚷道:“负心汉!
肯定是考中了贡生,嫌弃我家娘子出身不好,故意装作不认识!”
赵逸顿时觉得头大——不用说,又是前身留下的风流债!
他只好硬着头皮拱手,使出“失忆”这招:
“实话告诉两位姑娘,自从那天放榜之后,我就莫名其妙失忆了,以前的事都记不清了。绝对不是故意不认,实在是没办法啊!”
环儿怀疑地上上下下打量他:“哼!失忆?骗鬼呢吧!”
赵逸正要指天发誓:“我赵逸要是说半句假话,就让老天……”话没说完,一只带着淡淡香味的柔软小手已经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柳如烟含着泪,柔声说:“公子不用发誓……烟娘相信你。”
她松开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精巧的月白色绸缎钱袋,不由分说地拉过赵逸的手,把钱袋塞进他手心。
“我看公子现在手头紧,这点心意,请公子千万别推辞!”那绸缎摸起来又软又暖,好像还带着佳人的体温。
她强忍着哽咽:“公子既然忘了以前……那就当从来没遇见过烟娘吧……”说完,肩膀微微发抖,猛地转过身去,开始无声地抽泣。
环儿赶紧递上手帕,一边给自家小姐擦泪,一边恶狠狠地瞪了赵逸一眼:“我看你就是薄情寡义!装疯卖傻!”
赵逸心里叹了口气,走到柳如烟身边,温和地说:
“烟娘,我虽然忘了好多事,但隐约记得你是烟娘。
不是故意忘记的,更不会怪你,只希望你别怪我。”
柳如烟闻言猛地转身,泪珠还挂在睫毛上,眼睛里却爆发出惊喜的光:
“公子……还记得烟娘的名字?”她急忙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挤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
“只要公子心里……还有一点点烟娘的影子,我就……知足了。”
她抬起泪眼,轻声道:“我叫柳如烟,在州桥南街的翠月楼……公子以后要是有空,希望……来看看我。”
环儿在一旁挥着小拳头,奶凶奶凶地威胁:“听见没?敢不来,小心我揍你!
我们小姐可还等着你金榜题名,来赎她出去呢!”
看着两道身影消失在街角的人群里,赵逸握着手里还带着余温的绸缎钱袋,心里五味杂陈。
“柳姑娘今天的帮助,赵逸记住了。将来有机会,我一定帮你离开那里!”
有了这笔“意外之财”,至少这几天不用再为吃饭发愁了。
至于那个福隆钱庄的高利贷……
赵逸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早上刚穿越过来那会儿,惊魂未定,差点为了还债把自己“卖”给那个‘如花’。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真是昏了头!
这可不是到处有监控、实名认证的二十一世纪!这是大宋!
没有身份证,没有天网系统!
只要找个不起眼的小旅馆一躲,准备够干粮,熬到殿试那天,堂堂正正从皇宫大门进去考试,那些放贷的地痞流氓还敢冲进皇宫抓人不成?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地头蛇,能拿我怎么办!”
他提前摸清了去皇宫的路,买了够吃几天的烙饼和肉馒头,找了个藏在深巷里、门脸破旧的小客栈,交了房钱,就像鼹鼠一样钻了进去,关紧房门。
六天时间,在啃烙饼、喝凉水、反复背诵前身记忆里那点可怜的考试内容的枯燥中,悄悄过去了。
第七天,天还没亮,凌晨五点左右,寒气刺骨。
赵逸仔细收好贡生凭证,戴上一顶能遮住大半张脸的宽檐席帽(类似遮脸帽),
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溜出旅馆,融入黑暗,朝着皇宫方向摸去。
皇宫大门(宣德门)前,站岗的禁军穿着盔甲,搓着手,呼出的白气如同老式的蒸汽火车。
赵逸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把凭证恭敬地递给其中一个军士。
那军士接过凭证,借着灯笼光仔细看了看,又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裹得严严实实的赵逸:
“这位公子,您来得也太早了。集英殿那边考场的门还没开呢,您这会儿也进不去。”
“没事没事,”赵逸连忙摆手,语气很客气,“我就在这儿等着,绝不打扰两位大哥站岗。不知能不能行个方便?”
另一个稍矮点的军士咧嘴一笑,拍了拍胸甲:“公子客气啥!只要您不嫌我们这些粗人就行!”
“哪能啊!”赵逸立刻摆出一副特别敬佩的样子,声音都提高了点。
“我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保家卫国的军人!
只恨自己身子骨不行,要不然肯定也去当兵,跟两位大哥一起杀敌,保护咱们大宋江山!那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两个禁军一听,都愣住了!
他们在这宫门站岗好多年了,迎来送往的官员读书人多了去了,什么时候听过读书人、而且还是未来的官老爷,这么真心实意地夸他们这些“大兵”?
文官老爷羡慕当兵的?简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股从没有过的自豪感瞬间冲上两人心头。
高个子军士挺直了腰板,矮个子更是激动得满脸放光,恨不得立刻下班回家,揪着婆娘耳朵喊:
“听见没?连未来的进士老爷都羡慕你男人这身军装!”
就在这时,皇宫大门前的大路拐角处,几个穿黑色紧身衣、眼神凶狠的汉子正东张西望,目光扫视着宫门前稀少的行人。
赵逸心头一紧,赶紧低下头,凑近那个高个子禁军,压低声音:
“大哥,您看那边几个穿黑衣服的,鬼鬼祟祟的!”
高个子禁军眯起眼,目光扫过去,冷哼道:“哼,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还是大哥有眼力劲儿!”赵逸竖起大拇指。
接着低声恳求道:“待会儿……要是他们冲过来抓我,还请两位大哥一定帮帮忙,挡他们一下!”
“哦?”高个子军士眉头一皱,“公子跟他们有仇?”
“唉!说来话长,简直是天降横祸!”
赵逸一脸悲愤,开始绘声绘色地编故事:
“前几天,我路过他们那个‘福隆钱庄’门口,脚下没注意,‘啪叽’一声,踩死了一只油光水滑的大蟑螂!
谁知道他们店里立刻冲出几个凶神恶煞的伙计,揪住我不放,
非说那蟑螂是他们东家花大价钱养的‘护店神虫’,名字叫‘小强’,让我赔偿!”
他停了一下,做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我百口莫辩,只好掏出身上仅有的两枚铜钱赔给他们。
哪知道……哪知道这群天杀的无赖竟然狮子大开口!
说那‘小强’是他们的心头肉,命根子!
值一千两银子!要是不赔,就要砍了我这双写字的手去抵债!”
赵逸说着,还抬起袖子,假装在脸上抹了一把。
“我就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眼看他们亮出明晃晃的刀子,吓得魂都没了……
实在没办法,只好……只好在他们的威逼下,签了那张一千两的借据!老天爷啊,冤枉啊!”
“他妈的!欺人太甚!”
矮个子禁军听得火冒三丈,“噌”地一声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这么讹诈读书人!爷爷这就去劈了这群狗娘养的杂碎!”
话音未落,远处领头的黑衣汉子眼尖,终于发现了躲在禁军身后的赵逸!
他眼中凶光一闪,厉声吼道:
“姓赵的小子!总算逮到你了!欠我福隆钱庄一千两雪花银,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今天不连本带利吐出来,老子就剁了你的爪子喂狗!兄弟们,上!”
几个黑衣人如同虎狼一般,气势汹汹地朝着皇宫大门猛扑过来!
高个子禁军眼中寒光一闪,一把将赵逸拽到自己身后,魁梧的身躯像铁塔一样挡在宫门前。
他反手抽出佩刀,“锵啷”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刀尖重重戳在青石板上!
“王八蛋!敢在皇宫大门前撒野!
爷爷倒要看看,你们哪个敢动这位公子一根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