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冯振玉便从昏沉中惊醒。头痛欲裂的感觉还未散去,昨夜被迷药放倒的屈辱与后怕瞬间涌上心头,他猛地从地上弹起,踉跄着冲向元澈的客房。
“小元公子!小元公子您醒着吗?” 冯振玉的声音带着未消的沙哑,手指在门板上急促地叩击,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昨晚的黑雾、诡异的哀嚎、无声无息的袭击…… 每一幕都在脑海中盘旋,他真怕推开房门后看到最坏的结果。
门板 “吱呀” 一声被拉开,晨光顺着门缝倾泻而入,照亮了房间内的景象。元澈正盘膝坐在床榻上,双目轻阖,周身萦绕着淡淡的灵力光晕,竟是在闭目修炼。阳光洒在他平静的侧脸上,丝毫不见受袭的狼狈,仿佛昨夜的惊魂动魄从未发生。
“冯统领这么早?” 元澈缓缓睁开眼,眸中灵力流转,随即归于平静,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刚结束晨练。
冯振玉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局促地站在门口,目光飞快扫过房间的每个角落,桌椅整齐,门窗完好,连空气中都没有打斗的痕迹,这让他越发困惑:“小元公子…… 您昨夜…… 可曾安好?”
元澈从床榻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故作疑惑地挑眉:“昨夜?昨夜怎么了?我修炼到后半夜才睡下,没发现什么异常啊。” 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指尖不经意间划过昨夜被短刀划伤的指腹,那里早已愈合如初,只留下淡淡的浅痕。
冯振玉脸上的血色还未完全恢复,闻言更是满脸错愕:“公子您什么都没听到?昨夜客栈里有刺客闯入,我们几个护卫都被迷药放倒了……”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看着元澈坦然的神情,心中泛起嘀咕 —— 难道是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错觉?可身上残留的阴寒感和头痛不会骗人。
“刺客?” 元澈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轻笑出声,“冯统领怕是梦魇了吧?这客栈虽偏僻,倒也不像藏着刺客的地方。” 他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冯振玉苍白的脸上,“你们昨夜没守好门,自己睡沉了倒罢了,怎么还编出刺客的说法来?”
冯振玉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解。昨夜的黑雾和哀嚎明明那么真实,可小元公子安然无恙,房间里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难道真的是自己中了迷药后的幻觉?他看着元澈清澈坦荡的眼神,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可是昨夜……。
”你确定昨夜有发生什么吗?“元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冯振玉。
”或许…… 或许真是属下梦魇了。“ 冯振玉心里一个咯噔,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忐忑,”让公子见笑了,属下这就去打点行装,我们尽早启程。“冯振玉感激的抱了抱拳。
“嗯,尽早出发也好。” 元澈点头应道,看着冯振玉转身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缓淡去。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晨的凉风灌入房间,吹散了残留的淡淡血腥味。
他之所以让冯振玉隐瞒此事,是在保全他们的性命,这点反映过来的冯振玉也意识到了。
仙云宗执法殿的云长老素以铁腕着称,尤其擅长借题发挥。若是让他知道冯振玉一行人护送途中遭遇刺客,哪怕元澈毫发无伤,这位云长老也定会借 “护卫不力” 的罪名大做文章。先除掉几个与自己相熟的人,既能敲打众人,又能敲打一下自己,这杀鸡儆猴的戏码,想必那云长老最是热衷。
冯振玉这些人虽算不上顶尖高手,却也算尽职尽责,没必要让他们沦为宗门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有些风浪,还是自己独自承担更为稳妥。
半个时辰后,冯振玉已将车马打点妥当。客栈掌柜的跟着忙前忙后,仿佛昨夜并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
“出发。” 元澈坐上兽车,掀开窗帘回望了一眼东山镇。这座藏在苍莽山脉中的小镇,昨夜还上演着惊魂一幕,此刻却已恢复了宁静,只是那份宁静之下,不知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兽车缓缓驶离东山镇,青鬃兽的蹄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冯振玉骑马护在车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显然昨夜的经历让他变得格外谨慎。元澈在车内闭目养神,识海中的无字天书静静悬浮,昨夜被取走的血液并未影响他的修为,只是墨无常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数月行程异常平静。他们穿过苍茫的林海,越过湍急的河流,途经繁华的城镇,也走过荒凉的戈壁。冯振玉安排的路线极为稳妥,避开了所有可能存在危险的区域,护卫们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日夜轮流守在兽车周围,再未给刺客可乘之机。
元澈大多数时间都在兽车内修炼。他将《丹道药术》中的丹方反复推演,神识时常探入第五页空间,与烬火和丹炉磨合。随着对控火诀的理解加深,他对烬火的操控越发熟练,甚至能在指尖凝聚出微弱的青白色火苗,只是那看似脆弱的火焰,依旧能轻易融化精铁。
秋去冬来,兽车碾过初雪,终于在数月后抵达了仙云宗所在的区域。远远望去,连绵的仙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主峰直插云霄,半山腰处隐约可见亭台楼阁的轮廓,灵气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与望仙港的稀薄灵气简直天差地别。
“小元公子,前面就是仙云宗外城了。” 冯振玉勒住缰绳,指着前方的城池对元澈说道,脸上难掩激动之色。历经数月跋涉,他们终于快要抵达目的地。
仙云宗城外道旁长草早除,飞莺也被往来踏青的男女们吓跑,只有沿着护城河的那两排青青柳树,正摆动着婀娜的身姿,自矜地审视着城外那些从天下各处前来的人们。
一列三辆兽车组成的小车队远远行了过来,在道路上排队,等着入城。
车帘掀了起来,露出一张满是阳光笑容的干净脸颊,那人望着仙凡宗的城墙,看着四周面色安乐的修士,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仙云宗的味道。”
经历数月艰苦旅程,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元澈靠在车边,忍不住在心里怀念起风老头那辆看似老旧的飞车 —— 虽然样式古朴,却比这兽车快上数倍,若是乘坐飞车,也不必受这数月颠簸之苦。
他站在兽车边缘,好奇地打量着这座既陌生又带着几分熟悉的仙门之城。城墙由洁白玉石砌成,高达数十丈,城门上方 “仙云城” 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来往修士个个气息沉稳,显然都有不俗修为。这一路游历的新鲜感让他眼底发亮,而与冯振玉等人数月的相处,也让彼此间多了几分熟络。
元澈本就习惯面带笑容,这般清俊少年配上温暖笑意,总能轻易让人产生好感。只是东山镇那夜的经历,像一根细小的刺,悄悄扎在众人心里。虽然他事后极力掩饰被取血的事,冯振玉等人却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只是正主都已说没事,他们也只能心照不宣地将此事深埋心底。
“小元公子,慢点。” 冯振玉上前扶着元澈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帮他从兽车上下来。自那夜之后,他心中始终带着愧疚,对元澈越发恭敬,看向少年的眼神里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份紧张并非无的放矢。途经荒野时遇到几波不长眼的盗匪,冯振玉出手狠戾异常,那些盗匪尽数死于他刀下,死状凄惨得让随行护卫都暗自心惊。他既是在发泄被刺客羞辱的怒火,也是在无声地表达忠诚 —— 可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没底。
冯振玉总在暗自揣测,这位小公子是不是碍于路途遥远,怕他们这些人狗急跳墙,才故意压下怒火,只等着回到宗门,就去向小姐和元殿主告状。他太清楚宗门律法的严苛,若是真被安上 “护卫不力” 的罪名,自己这一行人怕是这辈子都难有出头之日了。
元澈双脚落在入城的石板路上,微微转动脚踝,刻意让布鞋鞋底与这片土地多接触了一会儿,当年年幼,并未在城中留下过什么足迹,如今归来,总是要缅怀一下的。
入城的队伍排得很长,守门护卫正挨个收取灵石,虽动作麻利,却架不住人潮汹涌。
冯振玉连忙上前,生怕这位小主不耐烦,躬身解释道:“小元公子,这些修士大多是冲着丹比来的。” 他顿了顿,见元澈眼中闪过好奇,便继续说道,“各大宗门这次神冢名额争夺,主要靠丹比和武道比拼。丹比是各大宗门较量,选出高阶丹师随行,既能给自家弟子提供疗伤炼丹,也是为了在神冢里采集高阶灵药;武道比拼就简单些,只需宗门内部选拔,毕竟擂台厮杀难免失手,怕伤了各大宗门的和气。”
他指了指城门处熙攘的人群:“您看这些进城的,十有八九都是冲丹比来的。丹比日子近了,所以往来的人格外多,其中还有不少是为家中子弟求丹的家族和小宗门。”
元澈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不少修背着鼓鼓囊囊的药篓,显然是携药而来。
冯振玉又补充道:“那些穿锦缎衣裳的商人,都是来招揽丹师的。丹比结束后,获神冢名额的散修丹师会被各大宗门争抢;就算没拿到名额的,也会被商会招入麾下。” 他指了指街角几个正低声交谈的身影,“小宗门和家族求丹,多在丹比前的小聚会上,既方便商人提前拉拢人脉,也能让大家交换所需丹药。”
“炼丹师虽不愁生计,可消耗的资源太大了。” 冯振玉叹了口气,“他们心思都在炼丹上,修为往往不高,单靠自己找高阶药草来炼丹难如登天。商会有渠道提供珍稀药材,所以很多散修丹师宁愿投身商会,换个资源无忧的安稳前程。”
元澈闻言心领神会。寒门丹师崛起本就艰难,投身商会虽能解决资源问题,但若天赋不够惊艳,多半也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消磨光阴,很难再有突破。
终于轮到他们入城。元澈看着冯振玉缴纳灵石,特意留意了城门守卫的表情 —— 对方全程公事公办,目光在他们车队上一扫而过,毫无波澜。他回头望了眼自家兽车,这才明白过来。三辆兽车都没挂奉先殿的标记,自然享受不到任何特殊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