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你……你拿什么还?”辛玉兰不敢相信。
“这您就不用操心了。”
辛遥淡淡地说,“我既然说得出口,就做得到。但话我也说在前头,钱还了,这笔债两清。往后,您是继续认我们这门穷亲戚,还是觉得我们高攀不起您家,都随意。”
辛遥的话软中带硬,即使再恨小姑,也不能斩断她和父亲的血缘。
祖父母都已亡故,小姑是父亲唯一的血亲,这个亲妹妹如今却来逼迫自己唯一的亲兄长。
辛玉兰张了张嘴,看着眼前这个跟从前大相径庭的侄女,所有撒泼耍横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本来想用这欠条拿捏住她,没想到反被小辈拿捏了。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讪讪地抓过那张欠条,嘟囔了一句“那我……我就等两个月”,然后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辛家院子。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父亲沉重的喘息声和母亲低低的啜泣。
辛遥走过去,轻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妈,别担心。有我在。”
她又看向父亲,声音坚定:“爸,这钱我来想办法。您的身体最重要,千万别再胡思乱想,更不能偷偷去干重活。这个家还要你顶着。”
辛林华抬起头,看着女儿担忧的脸,缓缓地点了点头。
压力如山般压下,但这一次,辛遥没有感到绝望,只有一种背水一战的决绝。
挣钱,必须更快地、更多地挣钱!
有感知能力的加持,辛遥学起收音机修理如鱼得水。
家里的收音机都被辛遥反复拆开来研究了几回,晶体管收音机的结构她已经烂熟于心,可惜没有试手的机会。
正发愁,机会上门了。
村东的王婶儿揣着个收音机上门了。
“小遥,学习呢。”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边说边从手绢里掏出台“红星”牌收音机。
“婶儿来请你帮个忙呢。昨儿我跟你妈一起割猪草呢,你妈说你家的收音机被你鼓捣好了,能不能给我家这台也摆弄摆弄?”
这台收音机坏了有些日子了,声音嘶哑得像卡了痰。送去镇上修,人家开口就要三块五,还得等,王婶舍不得,就一直凑合着。
辛遥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婶儿,我也是自己瞎琢磨的,可不敢打包票,但能帮您看看。”
她接过那台收音机,放在堂屋八仙桌上,小心翼翼拆开后盖。然后凝神静气,指尖拂过元件,很快便感知到一处线圈有轻微的松动。
回忆着书里学到的方法,辛遥心里有了点底。
没有烙铁,便找来一把最细的缝衣针,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拨弄、拧紧那处连接点。
不过片刻工夫,收音机修好了。辛遥拧开开关:
“滋啦……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当清晰洪亮的声音再次从喇叭里传出时,王婶惊喜地叫出了声:“哎哟!响了!真响了!遥遥,你这手艺神了!”
还有一个意外发现,随着这台收音机修复完成,那个意识深处的透明小葫芦,忽然轻轻一颤。
紧接着,一滴晶莹剔透、散发着微光的液体,仿佛从虚无中凝结而成,带着一种令人心神宁静的清凉气息,悄无声息地滴落进葫芦底部。
“嘀嗒。”
一声唯有她灵魂能感知的清响,在心湖中荡漾开来。
这是什么?
辛遥的心神完全被这滴凭空出现的液体吸引了。它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诱惑,仿佛在无声地呼唤她。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心念微微一动——
那滴液体瞬间从葫芦底部消失。
几乎是同一瞬间,一种强烈的直觉促使她再次将手按在收音机上——
来了!
与刚才缓慢、艰涩的感知完全不同,这一次,收音机的内部结构几乎是瞬间在她意识中清晰展开,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这泉水,竟能极大增强我的感知能力!
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修复设备,产生泉水;消耗泉水,强化能力!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激动的心情,目光扫过维修点上堆放的其他待修物件,眼神变得无比灼热。
她急需更多的实践来验证这个循环。
王婶儿要给钱,辛遥推了。
她是缺钱,但不能收,万一被人举报,就是投机倒把分子了。
王婶过意不去,硬塞从家拿了五个鸡蛋塞给她。
而抱着收音机回家的王婶儿,就成了辛遥的义务宣传员,逢人就夸辛遥能干,半天工夫就传遍了村子——
辛家闺女会修收音机,可能耐了!
陆陆续续地,就有人来找她修东西,除了收音机,还有手电、座钟……都是一些村里人家的小玩意,辛遥来者不拒,就当练手了。
不会修的原物退回。
会修的,也不收钱,看着给点粮食、鸡蛋的,都行,家里伙食着实改善了不少,她的技术和信心也飞速增长。
可惜,并非所有小玩意的修复都能凝结出那神奇的小水滴。
辛遥逐渐意识到,唯有修复蕴含一定复杂度的机械或电子设备,才能引动葫芦的共鸣。
但在反复尝试中,她也摸清了门道:当掌心胎记呈现出温润的粉色时,便是感知最为敏锐的状态;若颜色开始变淡、发白,便是身体在发出警告,必须停下来休息。
如今,感知能力已成了她如臂使指的“定位器”和“稳定器”,让她精准定位故障,并精准修复,堪比老师傅。
而那小水滴带来的半小时“超频状态”,更是让她体验过便无法忘怀——那种仿佛能洞悉万物规律的掌控感,令人沉醉。
这一切,都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热情,推动着她扑向每一台待修的机器,孜孜不倦。
“老辛家闺女没白读书,收音机都能修,啥都能修,手艺老好了。”
大家口口相传,辛遥的名声彻底打了出去。
地里。
太阳大起来,好容易盼到歇晌的哨子响,一帮子人立刻扔了锄头,呼啦啦全挤到田埂边的树荫底下,捧着水壶咕咚咕咚灌。
辛遥用毛巾擦着脖颈里的汗,嗓子眼干得发疼。
她刚找了个阴凉地坐下,想喘口气,不远处的邹隽就用手绢扇着风,状似无意地开了口。
“哎,辛遥同志,听说你手艺好,王婶家的收音机,你都能修好?真厉害!”
邹隽声音甜甜的,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在辛遥脸上扫,“这手艺活,可不能白干吧?”
哟,有事啊?边上的社员都竖起了耳朵。
辛遥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只是淡淡说:“邻里邻居的,帮个小忙而已,王婶客气,看我爹病着,硬塞给我几个鸡蛋,这份情我记着呢。”
“哟,送鸡蛋呐?”
辛老四的媳妇立刻搭腔,语气酸溜溜的,“听过好几个人都找你修东西呢,没少收鸡蛋、白面吧?”
一个中年汉子也嘿嘿一笑,半真半假地说:“就是!遥丫头,这手艺来钱快啊!比咱土里刨食强多了!哪天也帮叔看看俺家那手电筒?叔给你扯二尺花布头!”
这话引来几声暧昧的哄笑。
邹隽见有人附和,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辛遥同志这是学雷锋做好事呢!不过呀,我可得提醒你,现在外面抓‘投机倒把’可严了,你可得注意点界限。”
“你这修东西收东西,虽说不多,但次数多了,让人误会了可不好,到时候给咱大队抹黑……”
她故意把“投机倒把”四个字咬得重,引着大家往这上头想。
辛遥捏着水壶的手指微微收紧。
邹隽这是憋着坏,想给她扣个投机倒把的帽子!
目光扫过邹隽那张虚伪的脸,又扫过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社员,辛遥心里又冷又沉。
“邹知青,投机倒把这帽子太大了,我可戴不起。国家鼓励修旧利废,我给乡亲们省下去镇上修理铺的钱和时间,多挣点工分搞生产,也是为了集体。”
“再说了,之前我还见过你拿钱在社员那里买鸡蛋呢,比我这严重吧?”
邹隽被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那几个起哄的也讪讪地闭了嘴。谁还没跟邻里换过东西呢!
上工的哨子又响了,众人纷纷拿起工具下地。
辛遥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脸上的笑容早已敛去。
邹隽那些话,点醒了她,在这个环境里,想自己出头靠维修挣钱,哪怕只是换几个鸡蛋,都是授人以柄。
邹隽今天能当众“提醒”,明天就能举报她。
事实上,村里家里能有个手电的都少,更别说收音机这样的稀罕物,辛遥修理的机会其实不多,因此而换来的一点食物,也少得可怜。
她必须尽快找到一条更稳妥、更光明正大、更能来钱的路。
日头西斜,下工的哨声像是赦令,地里劳作的人们顿时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往村里走。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后面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陆沉舟骑着辆二八大杠,从公社方向回来。
他身姿挺拔,即使是一身半旧的军便装,穿在他身上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冷峻和利落。
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他却骑得极稳。
几个年轻姑娘你推我搡地,脚步都慢了下来,眼神黏在他身上,小声交头接耳,发出细碎的笑声。
邹隽眼睛一亮,立刻挺直了腰板,捋了捋鬓角并不凌乱的头发,脸上堆起甜美的笑容,快走几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