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秦淮河码头笼罩在一片紧张的静谧中。寻常船只早已避让,唯有沈家两艘不起眼的乌篷船静静泊在僻静处,船夫皆是沈家心腹,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陈朔与墨兰在暗哨护送下,悄然抵达码头。沈未央已在此等候多时,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蓝色布裙,外罩斗篷,遮掩了窈窕身段,但眉宇间的焦灼与见到陈朔安然无恙时的如释重负,却难以掩饰。
“先生!”她快步迎上,目光迅速扫过陈朔全身,见他虽衣衫染血,气息却尚算平稳,这才稍稍安心,又看向一旁的墨兰,敛衽一礼,“墨兰姑娘,大恩不言谢。”
“夫人客气。”墨兰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码头布置,对沈未央的果断与效率暗自赞许。
“城中情况如何?”陈朔沉声问道。
“很不好。”沈未央脸色凝重,“漕运衙门被不明官兵接管,我们之前监视的几个点都被拔除,动作极快,显然是那位亲王开始清场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陈朔点了点头,将怀中贴身收藏的油布包取出,递给沈未央:“夫人,此物至关重要,是那位亲王勾结‘暗云’、鬼巫,意图不轨的铁证!请你务必妥善保管。”
沈未央接过那尚带着体温的油布包,只觉得重逾千斤。她郑重点头,将其小心收入自己怀中:“先生放心,未央必以性命护其周全。”
“登船吧。”墨兰提醒道,她敏锐地察觉到远处有马蹄声隐隐传来。
几人不再多言,迅速登上了其中一艘乌篷船。船夫立刻解缆撑篙,船只悄无声息地滑入河道,融入渐深的夜色之中。
几乎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队骑兵疾驰而至,封锁了码头,开始严密盘查,但终究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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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舱内,灯火如豆。
陈朔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新增的几处轻微划伤,换上了沈未央准备的干净衣衫。墨兰则坐在舱口,闭目调息,耳听八方,警戒着河面动静。
沈未央坐在陈朔对面,看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沉静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此番金陵之行,波诡云谲,险死还生,若非他机警果决,又有墨兰屡次相助,恐怕沈家与自己,早已万劫不复。
“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她轻声问道。
陈朔望向窗外流淌的漆黑河水,目光深邃:“这些罪证必须呈送朝廷,但绝不能经过寻常渠道,否则必被那亲王拦截。需得寻一稳妥之人,直达天听。”
“玄镜司。”墨兰忽然睁开眼,接口道,“我可通过玄镜司秘密渠道,将这些证据直接呈递御前。玄镜司独立于各部,只听命于陛下,那亲王手再长,也难以干涉。”
陈朔看向她:“如此,有劳墨兰姑娘了。”
“分内之事。”墨兰语气平淡。
沈未央看着两人,心中微涩。他们似乎总能默契地想到一处,那是属于他们那个充满危险与秘密的世界的默契,是自己难以触及的。但她很快压下这丝情绪,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寻一处安全所在落脚,再从长计议。”沈未央道,“我在苏州有一处别院,颇为隐秘,可暂作栖身之所。”
陈朔与墨兰皆无异议。
船舱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哗哗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搜查码头的喧嚣。
陈朔靠在舱壁上,闭目养神。连日来的奔波、激战、以及接受传承的心神损耗,让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但脑海中那纷乱的线索,却逐渐清晰起来。亲王、暗云、鬼巫、前朝遗秘……一张巨大的阴谋网络已然浮现,而自己,阴差阳错地拿到了撕破这张网的关键证据。
前路依旧凶险,那亲王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此刻,在这夜航的孤舟之上,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他微微侧头,看向坐在对面的沈未央。灯火下,她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虽衣着朴素,却难掩其天生丽质与那份为他不惜一切的深情。
他又看向舱口的墨兰,她身姿挺拔如松,清冷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坚定,仿佛无论面对何等风雨,都能岿然不动。
得此二女倾力相助,实乃幸事。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纷杂的思绪。当务之急,是尽快抵达苏州,将证据交由墨兰通过玄镜司上达天听,然后……便是等待那必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暴。
夜色深沉,河水东流。乌篷船载着几人,驶向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