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扬州城表面上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琼花节已近尾声,各地商旅陆续离开,喧嚣渐退。盐漕总会内部依旧暗流汹涌,争吵不断,赵三爷府邸大门紧闭,俨然成了风暴眼中的孤岛。官府对此讳莫如深,只当作寻常商户纠纷处理。
但陈朔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墨兰调动的玄镜司力量,如同无形的蛛网,悄然撒向扬州的各个角落,重点便是盐漕总会各个关键人物、产业,以及蜀冈后山那片神秘区域。
陈朔则安心在安全屋中养伤。每日除了服药调息,便是以“潜龙之鳞”石温养神魂。这奇石果然神异,在他坚持不懈的引导下,丝丝缕缕精纯温和的水灵之气不断渗入识海,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那沉寂的传承符文,虽未复苏,但那种死寂般的黯淡似乎减轻了一丝,边缘偶尔有极其微弱的清光流转,仿佛沉睡的火山有了些许活动的迹象。
这让他看到了希望。或许,当神魂伤势彻底痊愈,或者遇到某种特殊的契机,传承之力便能重新苏醒。
这一日,他正闭目调息,老吴悄然来到密室,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陈先生,蜀冈后山那边,有动静了。”老吴低声道,脸上带着一丝凝重,“阿飞昨夜冒险靠近那片封锁区域边缘,发现里面的守卫比之前更加严密,而且……似乎在进行某种土木工程,隐约能听到凿石和搬运重物的声音,持续了大半夜。更奇怪的是,今天一早,有几辆遮盖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从里面出来,直接驶向了码头方向,上了几艘早已等候的货船,看吃水,载重不轻。”
“土木工程?运送货物?”陈朔眉头微皱。盐漕总会在蜀冈后山经营多年,突然加紧施工,还往外运东西,绝非寻常。
“能判断运的是什么吗?”
老吴摇头:“守卫太严,无法靠近查看。但阿飞说,那几辆马车经过时,他闻到了一股极其淡的、像是……硫磺混合着某种腥气的味道。而且拉车的马匹显得异常吃力,车轮在泥地上留下的印痕很深。”
硫磺?腥气?沉重……
陈朔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水银?或者某种特殊的矿石?”水银(汞)常用于某些邪术仪式和炼丹,且极为沉重,带有金属腥气。硫磺也是常见的炼丹和制邪物材料。
若真如此,蜀冈后山内进行的工程,恐怕与“玄冥教”的某种大型仪式或炼制邪物有关!
“墨兰大人知道了吗?”陈朔问道。
“已经禀报了。”老吴道,“大人判断,对方可能是在为某个关键的仪式或行动做最后准备,或者……是在转移重要的物资或证据。她已经加派人手,盯紧那几艘货船的去向,同时让人设法混入码头苦力中,看能否探听到一些消息。”
陈朔点了点头。墨兰行事周密,安排得当。
“另外,”老吴继续道,“关于‘玄冥教’,也有些零星线索。我们在追查赵三与北方走私渠道时,发现其中几条隐秘线路的接头人,身上都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形似扭曲水纹的刺青。经过比对,与赵员外描述的、总会中某些与‘玄冥教’往来密切者身上的标记类似。这个标记,很可能就是‘玄冥教’的信物或身份标识。”
“可曾顺藤摸瓜,查到更上层的线索?”陈朔追问。
老吴摇头:“那些接头人都是死士,一旦被捕或暴露,立刻自尽,口中藏有剧毒。我们只抓到两个活口,但他们所知有限,只承认听命于一个绰号‘水鬼’的神秘人,从未见过其真面目,联络方式也是单线。‘水鬼’这个名字,在盐漕总会底层和一些江湖黑道中偶有流传,据说心狠手辣,神出鬼没,专替总会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湿活’(指杀人越货、毁尸灭迹等),很可能就是‘玄冥教’安插在总会中的核心人物之一。”
水鬼……陈朔记下了这个名字。此人必定是关键人物。
“还有一事,”老吴犹豫了一下,道,“是关于漱玉轩的。昨日,有一批陌生人试图闯入竹丝巷,被青霖管家带人拦下。那些人自称是‘漕帮’的人,受人之托,来请明心馆主‘移步一叙’。态度强硬,似乎来者不善。青霖管家态度坚决,双方险些动手,最后那些人撂下几句狠话离开了。但看他们的做派,不像是普通江湖帮派,倒像是……军伍出身,纪律严明。”
漕帮?军伍出身?陈朔心中一动。漕帮虽然也控制部分漕运,但与盐漕总会并非一路,甚至时有摩擦。他们怎么会突然找上明心馆主?而且派出的人带着军伍气息?难道是……官府中有人介入了?还是说,有别的势力盯上了明心馆主?
明心馆主身份神秘,修为高深,又似乎知晓许多扬州隐秘,被人盯上并不奇怪。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风吹草动都需警惕。
“墨兰大人知道此事吗?”
“已经知道了。”老吴道,“大人说,她会暗中留意,并增派了人手在漱玉轩附近警戒。不过明心馆主似乎并不在意,今日照常抚琴会客,只是琴音似乎比往日……更冷冽了些。”
陈朔若有所思。明心馆主绝非任人拿捏之辈,他既然不在意,必有依仗。只是此事也提醒他们,扬州城内的水,比想象的还要浑,各方势力都已蠢蠢欲动。
“陈先生,您的伤势……”老吴关切地问道。
“已无大碍,再调养两日便可行动自如。”陈朔道。他的外伤基本愈合,内伤也好了七七八八,只是神魂之损和传承沉寂的问题,非短期能解决。
“那就好。”老吴松了口气,“大人吩咐,让先生好生休养,外面的事有我们。若先生闷了,可在这院中走走,但切勿外出。”
陈朔点头应下。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自己仍是赵三和某些势力的眼中钉,外出风险太大。
老吴又汇报了一些其他琐碎情报,便告辞离去。
陈朔独自在密室中踱步,思绪纷繁。蜀冈后山的动静,“玄冥教”的线索,“水鬼”的存在,漕帮对漱玉轩的试探……种种迹象表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而风暴的中心,很可能就是蜀冈后山!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扬州城的简略舆图,他的目光落在蜀冈的位置。
“地脉有异,非人力可改……”楚云澜的警告犹在耳边。
如果“玄冥教”真在蜀冈地脉节点上动了手脚,他们所图为何?仅仅是召唤或控制某个强大的邪物?还是……有更加骇人听闻的目的?
必须尽快弄清蜀冈后山的真相!
然而,以他现在的状态,强闯无异于送死。墨兰的谨慎是对的,必须谋定而后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回到榻上,继续调息。无论如何,恢复实力是第一要务。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当夜,子时刚过,安全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三长两短的鸟鸣暗号——是最高级别的警报!
陈朔猛地睁开眼,身形一闪已至门边,短匕滑入手中。
几乎同时,密室的暗门被轻轻叩响,老吴低沉急促的声音传来:“陈先生!有紧急情况!墨兰大人遇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