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断断续续下了两日,将金陵城染成一片素白。沈府内外的紧张气氛并未因这场雪而稍有缓和,反而像是被这严寒冻结,凝滞得让人喘不过气。陈朔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那幅山水画与毒箭镞,试图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拼凑出敌人的轮廓,却始终如同雾里看花,难见全貌。
沈未央依旧每日前来,有时只是静静地坐上一会儿,看着他研读或沉思,并不多言。那份无言的陪伴与眼底化不开的忧色,比任何言语都更让陈朔感到肩头的沉重。平安符被他贴身收藏,那细微的暖意,时刻提醒着他,在这危机四伏的境地里,还有一份如此真挚的牵挂。
这日午后,雪势稍歇,天色却依旧阴沉。陈朔正对着一卷金陵旧志,查找可能与“水月镜阁”相关的地点,院外却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伴随着沈忠略带惊异的声音:“先生,玄观先生来访。”
玄观?她怎么又来了?陈朔心中一动,放下书卷。这位天机阁传人的每次出现,似乎都伴随着某种预示。
他起身迎出门,只见玄观依旧是一身素白道袍,纤尘不染,仿佛这世间的风雪都无法沾染她分毫。她立于院中积雪之上,身形飘逸,目光澄澈,正静静地望着他。
“玄观先生。”陈朔拱手施礼。
玄观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清越空灵的声音响起:“多日不见,陈先生眉间煞气又重了几分,看来近日颇不太平。”
陈朔苦笑一声:“先生慧眼,确是有些麻烦。”
玄观并未追问具体何事,只是缓步走入轩内,目光扫过桌案上的书卷与那枚被小心放置的毒箭镞,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自行在客位坐下,淡淡道:“看来,那‘水泽之劫’,已然临近了。”
陈朔心中凛然,在她对面坐下:“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玄观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伸出纤长如玉的手指,蘸了点杯中未冷的茶水,在光洁的桌面上缓缓划动起来。她画出的并非具体的图案,而是一些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透着某种规律的线条与点迹。
“天机渺渺,因果纠缠。”她一边画,一边缓声道,“劫由心生,亦由行起。陈先生命格奇特,牵动四方风云,自身便是这劫数的中心。那‘水泽’之地,并非单指某一处江河湖泊,而是与你命数相连、因果交汇之所在。”
她的手指在某个由数个线条交汇形成的、类似漩涡的图案上轻轻一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破局之机,或许不在避,而在……渡。”
“渡?”陈朔凝神看着那玄奥的图案,眉头微蹙。
“不错。”玄观抬起眼眸,目光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出人心最深处的念头,“风浪既起,避无可避。唯有直面其中,寻得那一线生机,方能破茧而出。切记,真亦假时假亦真,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虚。有时,最危险的所在,或许藏着一线生机;而看似安全的港湾,反而暗流汹涌。”
她的话语如同谶语,玄奥难明,却又隐隐指向了某种关键。陈朔仔细品味着“渡”与“真真假假”这几个字,结合眼前局势,心中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灵光。
“先生是说……”他试探着开口。
玄观却抬手制止了他,微微摇头:“天机不可尽泄。言尽于此,如何抉择,在于陈先生自己。”她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毒箭镞上,语气平淡无波,“利器淬毒,其心可诛。然毒蛇之噬,往往源于恐惧。陈先生好自为之。”
说罢,她不再多留,对陈朔微微颔首,便转身飘然离去,素白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陈朔独自坐在轩内,看着桌面上那渐渐干涸、变得模糊的水迹图案,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玄观的话语。
“渡”、“真真假假”、“毒蛇之噬源于恐惧”……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与他目前掌握的线索——那幅神秘的画、未知的“水月镜阁”、来自不明势力的悬赏、神出鬼没的刺客,以及沈府内部可能存在的隐患——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更加庞大而复杂的图景。
玄观的出现,绝非偶然。她似乎在以一种超然的方式,引导他去思考,去发现。
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庭院,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避无可避,那便……渡它一渡!
无论前方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他都要去闯上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