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血腥与羞辱的气味尚未散尽。
全息星图上,“魔鬼涡流”海域的红点仍在闪烁,像一枚滚烫的烙印,灼烧着顾夜沉的双眼。
他一动不动,任由嘴角的血痂带来细微的刺痒感。
他没有去擦。
这是项圈。
苏晚萤要他当一条会咬人的狗,而这就是主人亲手为他套上的第一根项圈。
他必须习惯它,记住这种疼痛与臣服的滋味。
苏晚萤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在昂贵的紫檀木书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这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也让顾夜沉紧绷的神经,条件反射般地抽动了一下。
“去。”
苏晚萤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洗干净,换身衣服。”
“我不希望我的人,身上还沾着失败者的晦气。”
顾夜沉的身体,僵硬地动了。
他没有反驳,没有询问,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他只是机械地,转身,迈步,走出了书房。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却又异常稳定。
像一个刚刚被设定好核心程序的机器人,在执行它出厂后的第一条指令。
苏晚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她走到全息星图前,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
星图的影像瞬间放大,那座名为“海格力斯”的海上钻井平台,以一种粗糙而狰狞的姿态,呈现在她面前。
锈迹斑斑的钢铁结构,在模拟出的、狂暴的风浪中,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盘踞在世界的尽头。
“堡垒么?”
苏晚萤轻声自语,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在我看来,更像一个……设计精美的靶子。”
……
五十分钟后。
揽月阁的私人停机坪上,一架通体漆黑、线条充满攻击性的军用级直升机无声降落。
巨大的螺旋桨卷起的气流,被先进的降噪与气动抑制系统束缚在极小的范围内,连停机坪边的草叶都未曾摇曳分毫。
舱门滑开。
李默一身黑色作战服,第一个跳了下来。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
一个,是身材矮小干瘦的老头,皮肤如同被海风反复侵蚀的老树皮,一双小眼睛却精光四射,像黑夜中的海鸟。
他身上有股浓重的海盐与柴油混合的味道,手里还拎着一个磨得发亮的黄铜六分仪。
另一个,则是个戴着金丝眼镜的斯文年轻人。
他背着与文弱气质格格不入的沉重战术背包,一边走,一边低头捣鼓着平板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电路图与化学分子式。
“人到齐了。”
李默走到早已等候在停机坪边缘的苏晚萤面前,声音一如既往的简洁。
他身后的两人也停下了脚步。
老头浑浊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气场却比“魔鬼涡流”的风暴还要压抑的女人。
而那个年轻人,则连头都没抬,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苏晚萤的视线,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
“他。”
她指了指那个矮瘦老头。
“船长?”
“‘幽灵船’巴克。”
李默介绍道。
“在北海航行了四十年,闭着眼睛也能穿过‘魔鬼涡流’。”
苏晚萤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个年轻人。
“他呢?”
“炸药专家?”
“‘炼金师’。”
李默继续道。
“组织里的天才,能用牙膏和可乐制造出定向爆破的炸弹。给他足够的材料,他能让一座城市从地图上消失。”
“炼金师”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终于从平板上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萤身上,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瞬间闪烁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如同发现完美理论模型般的光芒。
“你身上的能量结构……太美了……”
他喃喃自语。
“比我数据库里任何高能炸药的分子式都要稳定、纯粹……如果能引导出来……哪怕只是万分之一……那爆炸的艺术将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幽灵船”巴克已经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闭嘴!疯子!”
老头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别用你那套疯话,对太太不敬!”
“炼金师”被打得一个趔趄,也不恼,只是委屈地撇了撇嘴,重新低下头,手指在平板上飞快地滑动,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不行,结构太完美了,无法计算,无法复制……”
苏晚萤对这场小小的闹剧毫无反应。
她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了从别墅里走出来的一个身影。
顾夜沉。
他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
不是商业礼服,而是一套更偏向战术风格的定制西装,布料在灯光下泛着坚韧而低调的质感。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洗去,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重新恢复了那个商业帝王的冷硬轮廓。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彻底变了。
曾经那座压抑着火山的冰山,如今,已然成了一块从地心深处挖出的黑曜石,吞噬一切光亮,再无半分温度。
所有的情绪都被埋葬在最深处,只剩下绝对的服从,和绝对的……杀意。
他走到苏晚萤身边,微微垂首,姿态恭敬,像一个最忠诚的侍卫。
“太太。”
这个称呼,让李默身后的“幽灵船”巴克,那双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
他当然认得这个男人。
顾氏集团的掌门人,那个在金融世界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
巴克一生都在和狂风巨浪搏斗,他敬畏的是最原始、最纯粹的力量。
而现在,这个站在世俗权力顶端的男人,竟然对一个女人用上了近乎卑微的敬称?
这意味着,这个女人所拥有的力量,已经超越了世俗权力的范畴。
巴克活了半辈子,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认知,受到了比“魔鬼涡流”里的滔天巨浪还要猛烈的冲击。
“坐标,发给他们。”
苏晚萤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只是淡淡地开口。
“是。”
顾夜沉拿出自己的手机,将“海格力斯”钻井平台的坐标,连同他刚刚整理好的所有相关资料,一并发给了李默。
李默低头看了一眼,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魔鬼涡流……海格力斯平台?”
他抬起头,看向苏晚萤。
“太太,这个地方……即便是组织最精锐的突击队,在没有绝对情报支持下,也不可能……”
“谁说我们要突击了?”
苏晚萤打断了他。
她转过身,走向那架仿佛融入夜色的黑色直升机。
“我们只是去送一份快递。”
她停在舱门口,回头,看向那个一脸困惑的爆炸物天才。
“炼金师。”
“在!”
年轻人立刻抬头,眼中放光。
苏晚萤的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我给你提供无限的材料,无限的资金。”
“我需要你,给我做一份‘礼物’。”
“一份,足够让一座海上钢铁堡垒,在一瞬间,变成一场最绚烂、最轰动的烟花的……”
“见面礼。”
“炼金师”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那双镜片后的眼睛,因为极致的兴奋而亮得吓人!
“具体要求!”
“没有要求。”
苏晚萤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只要它,足够大,足够响,足够……华丽。”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那声音轻得像魔鬼的私语,却让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我要让那个躲在乌龟壳里的‘观察者’,隔着半个地球,都能亲眼看到。”
“他觊觎我的东西,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