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慈恩寺那朱红色的高墙,就仿佛从一片虚假的祥和踏入了真实的寒冬。深冬的日头有气无力地悬在天边,洒下苍白的光,却驱不散那股子钻心刺骨的冷意。陈远一言不发,步履沉缓,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吱嘎作响,那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一下下,仿佛敲在人的心坎上。
赵虎和阿青紧随其后,两人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都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沉重。方才在寺中,净海法师那瞬间的凝滞,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以及他谈及“轮回宗”时那斩钉截铁、近乎欲盖弥彰的否定,都像一根根无形的刺,扎在心头。
“大人……”赵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这冬日午后死寂的空气,“这老秃驴,怕是真有问题!”
陈远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直视着前方被清扫出来、却仍覆着一层薄冰的青石路面,缓缓点了点头。他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白雾,旋即又被风吹散。“嫌疑很大,但……证据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仅凭土壤指向、香料线索,以及他腿上那几乎难以察觉的旧疾?这些,在刑部大堂上,扳不倒一位深受皇室敬重、信众无数的高僧。若无铁证,贸然动他,打草惊蛇是小,引火烧身是大。”
阿青闻言,清秀的脸上掠过一丝焦急:“师父,难道就任由他……?”
“不。”陈远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扫过赵虎和阿青充满担忧和急切的脸庞。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冰层下涌动的暗流。“我们非但不能等,还必须更快。”他抬起手,在空中虚划,仿佛那里就悬挂着那两个用鲜血绘制的符号,“你们看,这符号的变化。”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逻辑力量:“第一个,线条粗糙,结构松散,像是一个初学者的拙劣模仿,只抓住了皮毛。第二个,仅仅十天后,线条就流畅了许多,结构趋于稳定,中心的‘眼’状轮廓也开始显现……他在进步,他在完善。这绝非随意的涂鸦,而是一个有意识、有目的的‘学习’和‘描摹’过程。”
陈远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隐藏在慈恩寺庄严宝相下的扭曲灵魂。“他在进行一种仪式,一种需要特定符号作为媒介的邪恶仪式。这个符号,就是他沟通其臆想中神明的‘钥匙’。而现在,这把钥匙还不够完美。他需要第三次……月圆之夜,阴气最盛之时,以他认为‘纯净’的处子之血为祭,来完成这最后的‘点睛之笔’,让符号彻底圆满,让仪式功德圆满。”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下一个月圆之夜,就是最后期限。如果我们不能在那之前找到铁证,阻止他……”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股无声的沉重,已经压得赵虎和阿青几乎喘不过气。
第三条无辜的生命!一个鲜活的人,可能此刻还对未来充满憧憬,却已被一个疯魔的“高僧”在暗中标定了死亡的归期。
“他妈的!”赵虎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积雪簌簌落下。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凶光毕露,“这妖僧!老子这就带人盯死他,就不信抓不到他的把柄!”
阿青也攥紧了拳头,年轻的身体因为愤怒和一种使命感而微微颤抖:“师父,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绝不能让他得逞!”
陈远看着他们,心中那因为孤立和证据不足而产生的些许动摇,瞬间被这股同仇敌忾的信念所取代。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赵虎,你加派人手,昼夜不停,给我死死盯住慈恩寺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净海和他那几个亲信弟子的动向。他们采购物资、接触香客,任何一丝异常都不能放过!”
“是!大人放心!”赵虎抱拳,声音斩钉截铁。
“阿青,你跟我回去,重新梳理所有物证,尤其是那两个符号的每一个细节。另外,苏医官那边关于毒素和香料的分析,也要尽快拿到结果。我们要在他下一次动手之前,织成一张他无法挣脱的网!”
“弟子明白!”
寒风依旧凛冽,但三人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也是最残酷的倒计时。他们必须抢在那轮圆月再次变得血红之前,揭开慈恩寺的伪善面纱,将那潜伏在佛光下的恶魔,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