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思院的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下,又过去了两日。沈清弦将那份关于“帝王之影”的惊骇深埋心底,未曾对任何人言说,只是观察赵无妄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更深的忧虑与探究。赵无妄察觉了她的异常,却只当她尚未从梦境消耗中恢复,暗中嘱咐萧墨多加留意。
院内众人各司其职。苏云裳几乎将自己埋进了故纸堆,反复推敲兄长手札与墨先生密文译稿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到“墨仆”或“暗潮”更明确的线索。月无心依旧神出鬼没,大部分时间待在梧桐树上,偶尔会消失片刻,不知在鼓捣些什么蛊虫,对镇魔司的监视浑不在意,却也未曾逾越雷池半步。萧墨是院里最沉默的影子,除了必要的护卫,便是独自磨砺刀锋,仿佛在准备迎接下一场不可避免的厮杀。
赵无妄则利用这难得的“平静”,不断梳理着纷乱的线索,试图在朝廷、古画、暗潮以及自身宿命之间,理出一条可供行走的路径。他左臂的胎记始终保持着一种低沉的悸动,仿佛暴风雨前的闷雷,提醒着他危险从未远离。
这一日午后,天空阴沉,闷热的空气仿佛凝固,压得人喘不过气。
变故,毫无征兆地降临。
当时,赵无妄与沈清弦正在书房内,对坐无言,各自沉思。那幅被月无心收藏起来的古画,一直安静地待在她的房间内,并无异状。
然而,一股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毫无预兆地弥漫开来!并非来自月无心的房间,而是……仿佛源自虚空,直接笼罩了整个清思院!
书房内的温度骤然降低,光线也似乎黯淡了几分。
赵无妄猛地站起身,左臂胎记传来清晰的灼痛!沈清弦亦是脸色一变,异瞳之中光芒流转,警惕地望向四周。
“来了……”她低声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月无心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门口,脸色是罕见的凝重。她手中握着那幅以紫绸包裹的古画,画轴正在微微震颤,一股不祥的血色光晕正透过绸布隐隐透出!
“第三个名字!”月无心声音低沉,“它在凝聚!”
无需多言,众人瞬间明白,古画下一次的轮回召唤,即将开始!而且,这一次的征兆,比前两次更加突兀,更加……急迫!
就在众人心神紧绷,准备应对那强制入梦的拉扯感时,前院忽然传来了守院卫士严厉的喝问声,以及一个带着哭腔、焦急惶恐的哀求声。
“大人!求求您,行行好!让小老儿见见‘破梦人’大人吧!我们钱府……钱府快要完了啊!”
钱府?
赵无妄与沈清弦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京城首富钱家?他们与古画有何关联?
就在这时,古画的震颤达到了一个顶峰!那血色光晕猛地一闪,随即迅速收敛。月无心能感觉到,画中那股强制召唤的力量并未立刻发动,反而像是……锁定了某个目标,暂时蛰伏了起来。
而门外,那名钱府仆役的哭诉声更加清晰:“……府中连日怪事不断,夜半歌声,镜中鬼影,已经有三个下人离奇暴毙了!死状……死状和之前传闻的秦大人一模一样啊!夫人命我务必请到‘破梦人’,救救我们钱府上下!”
秦大人?那是最初墨香悬案的死者!
现实中的案件,竟与古画的诅咒,在此刻产生了如此清晰的交汇!
厉千澜不知何时已来到院中,他显然也听到了仆役的哭诉,冰冷的目光扫过闻声从房中出来的赵无妄等人,最后落在那名手持一份精美拜帖、跪地哀求的老仆身上。
“何事喧哗?”厉千澜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那老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磕头,将那份以金粉镶边、散发着浓郁檀香味的拜帖高举过头:“小人是钱府管家,奉夫人之命,特来拜请‘破梦人’诸位大人过府一叙!府中邪祟作乱,已伤人命,恳请大人施展神通,救苦救难!”他一边说,一边颤抖着补充,“夫人说了,只要诸位大人肯出手,钱府愿倾尽所有,酬谢大恩!”
厉千澜接过那份奢华得有些扎眼的拜帖,打开扫了一眼。拜帖内容与老仆所言大致相同,措辞恳切,却掩不住那股属于巨富之家的财势傲气。
他合上拜帖,目光转向赵无妄,眼神深邃难辨:“赵破梦,你如何看?”
赵无妄心中念头飞转。钱府的怪事,死状与秦大人相似,这绝非巧合。而古画恰在此时异动,第三个血色名字开始凝聚……这一切,都指向钱府!是古画的诅咒已经开始直接影响现实?还是钱府本身,就是下一个轮回梦境的关键?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厉大人,钱府之事,恐与古画诅咒直接相关。其府中异状与秦大人案如出一辙,绝非寻常邪祟。卑职以为,需立即前往查探。”
他没有选择。无论这是陷阱还是契机,他们都必须去。这不仅是为了应对镇魔司的职责,更是为了主动探寻古画的秘密,以及……防范那不知何时就会突然降临的强制入梦。
厉千澜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既如此,你等即刻准备,随本官前往钱府。”他顿了顿,补充道,“带上那幅画。”
命令简洁明了。
众人不敢耽搁,迅速准备。月无心将震颤渐止的古画重新收好,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血宴将开,主人已发帖相邀了么?真是……盛情难却啊。”
沈清弦心中凛然,“血宴”二字,让她产生了极其不祥的预感。
苏云裳也想跟去,却被赵无妄以“案情未明,危险未知”为由劝阻,令其留在院中,继续整理线索。
片刻之后,清思院门前。厉千澜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玄衣冷面。赵无妄、沈清弦、月无心以及奉命随行的萧墨,登上了镇魔司准备的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路面,发出碌碌声响,向着那座位于京城最繁华地段的、象征着泼天富贵的钱府驶去。
马车内,气氛凝重。赵无妄撩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左臂的胎记传来持续而清晰的悸动,仿佛在为他指引着方向,也预示着前方那无法逃避的、腥风血雨的漩涡。
古画的第三个名字,钱府的诡异命案,以及那即将到来的、不知以何种形式展开的“轮回梦境”……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无数条隐形的线,在这一刻,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