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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阳的指挥所里,电报机的嘀嗒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施工号子交织在一起。
陈实几乎把大半心思都挂在了北边那条正在迅速成型的“铁脊梁”上。
他时不时就要询问进度,与在前线督工的袁贤瑸保持着密切的电文往来。
这天午后,一份来自驻马店前指的电报被参谋迅速译出,送到了陈实手中。
陈实迫不及待地展开阅读。
电文前半部分让他眉头舒展,嘴角上扬。
信阳至驻马店段铁路主体工程已基本修复贯通!
工兵报告说,虽然有些路段还是临时性质,需要后续加固,但火车已经可以低速通行。
以往需要靠马车或步行艰难跋涉一两天的路程,现在借助铁路,半天之内即可抵达!
闻言,陈实不禁喜笑颜开。
好!太好了!
工期比预计的还快,这条命脉总算是初步接上了,以后郑州的兵力和物资南下,时间成本将大大缩短,信阳也不再是一座孤城!
陈实继续往下看,袁贤瑸在汇报完喜讯后,紧接着提出了建议:
“军座,铁路虽通,然驻马店乃此段铁路之北端枢纽,位置关键。职虑及开封、商丘方向之敌,或有可能南下袭扰,甚至派遣小股精锐迂回破坏。为保铁路畅通无阻,职建议,当派得力部队,重兵驻守驻马店,以为信阳北屏,护佑铁路起始之安全。”
陈实看到这里,微微颔首。
袁贤瑸这个建议提得很及时,也切中要害。
驻马店就像一个水龙头,如果这里被敌人拧上或者砸坏,后面再长的管子也没用。
光修通路不管守护,那是白费功夫。
“嗯,贤瑸倒是考虑得周到。”
陈实自语道,将电文轻轻放在桌面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
光派兵守住驻马店一个点就行了吗?
他的目光顺着想象中的铁路线,从驻马店一路向南,划过确山、明港,直至信阳北郊。
这条线漫长而脆弱,穿行在田野、丘陵之间。
驻马店要守,但仅仅守一个点是不够的。
一百多里铁路,敌人不需要攻击重兵把守的枢纽,他们只需要挑一处偏僻的路段,炸毁一段铁轨、一座小桥,整条线就得瘫痪。
所以,必须把防护从“点”扩展到“线”。
想到这里,陈实立刻对身旁待命的通讯兵道:“记录,给袁师长回电。”
通讯兵迅速拿出纸笔。
陈实口述:“来电悉,甚慰。驻马店重兵把守之议,准。着你部立即抽调一个主力团,约三千余人,驻防驻马店,抢筑永久性防御工事,将此镇打造为北线坚实堡垒。”
通讯兵笔下沙沙作响,记录完毕,抬头等待。
陈实却摆了摆手:“不急,我还没说完。”
他走到墙上的大幅地图前,手指沿着那条新标出的铁路线缓缓移动,“光是守住驻马店这个头,还远远不够。这一百多里铁路,任意一段被破坏,火车就跑不起来。我们必须把整条线都纳入保护范围。”
陈实的手指点向铁路沿线那些早已被标注出来的、不久前刚被暂1师拔除的日伪军据点符号:
“看看这些地方,小鬼子当初修建的这些炮楼、据点,虽然挡不住我们大军,但位置选得刁钻,大多卡在交通要道或制高点上,正好沿着铁路线分布。现在,它们空出来了。”
真是讽刺,也是天意。
鬼子修来封锁我们的东西,现在反过来可以为我们所用。
这些现成的工事,稍加修葺,就是现成的哨卡和兵站!
陈实思路愈发清晰,转身对通讯兵继续口述:“命令后续:除驻守驻马店之团外,着你部再另组织一个团之兵力,化整为零,以连、排甚至班为单位,分散配置于铁路沿线之原有敌伪据点、炮楼内。”
“任务有三:一,昼夜巡逻铁路线,严防破坏;二,作为警戒哨所,监控周边敌情;三,就近震慑地方,保护沿线村镇百姓,使之成为我军在乡村之触角与屏障。”
陈实顿了顿,补充道:“告诉袁师长,兵力配置需灵活,重点路段、桥梁、隧道口,必须加派人手。可与当地民间武装力量协同。就这样,发报吧。”
“是!”
通讯兵记下全部命令,复述一遍确认无误后,匆匆赶往电讯室。
……
驻马店。
刚刚经历战火又投入紧张建设的城镇外围。
袁贤瑸正在视察初步成形的防御阵地。
尘土飞扬中,士兵和征召的民夫正在挖掘战壕、设置鹿砦。
一名通讯兵跑过来,递上刚刚译出的电文。
袁贤瑸接过,仔细阅读。
看到陈实不仅完全同意他驻守驻马店的建议,还进一步提出了沿线布防、利用旧据点的方略时,袁贤瑸眼中不禁露出佩服的神色。
军座思虑果然更深一层。
他只想着守住枢纽,军座却想到了守护整条脉络,还要把控制力深入沿线乡村。
利用旧据点,这法子既省事又高效,还能就地获得支撑。
高,实在是高!
袁贤瑸收起电文,对身边的副官和几位团长说道:
“军座最新命令。我部任务调整:3团,全部驻守驻马店,按照永久性防御枢纽标准,加快工事构筑!不仅要防地面进攻,还要注意防空和对小股渗透之敌的防范!”
“是!”3团团长立正领命。
袁贤瑸继续部署:
“4团,改变原集结待命计划。全团立即分散,以营连为单位,按军座指示,进驻原日军遗留、现已被我军控制的沿线大小据点、炮楼。每个据点派驻兵力根据大小和位置重要性而定。任务是:护路、警戒、安民!地图拿来!”
参谋迅速摊开地图。
袁贤瑸俯身,手指点着上面标记的各个据点,开始分派任务:
“1营负责驻马店以南至确山段,重点确保张庄桥、王集这两个道口的安全……2营负责确山至明港段,尤其是穿山坳的那段路和青龙桥……3营负责明港至信阳北郊最后一段,这里是离信阳最近,也可能最容易被忽视的地段,尤其要小心……”
分派完毕,袁贤瑸直起身,看向一直陪同在侧、负责联络地方的确山县县长赵文龙。
“赵县长,”
袁贤瑸客气但不容置疑地说,“军座命令中提到了要与地方民间武装协同。确山乃至整个沿线地区的民兵组织、保安团、还有那些自发抗日的游击小队,情况你最熟悉。”
“联络、协调他们配合我军4团各据点驻军,共同护路巡防的任务,可就交给你了。需要向他们说明,护路即是保家,铁路畅通,物资兵力流通,咱们这一片才能更安全,日后恢复民生也更有希望。”
赵文龙闻言,立刻拱手,语气郑重:“袁师长放心!陈某……不,陈军长光复信阳,解民倒悬,又大兴土木修复铁路,利国利民。如今为确保铁路安全,殚精竭虑,我确山父老乡亲感佩不尽!”
“联络地方自卫力量,协助国军守护交通线,文龙义不容辞!包在我身上,绝对为保卫这条铁路出一份力!”
赵文龙爽快答应当然是有原因的。
在他的眼里。
67军是强军,陈军长有魄力,袁师长行事也雷厉风行。
这条铁路若真能守住、畅通,对我们确山、对整个豫南都是天大的好事。
于公于私,都必须全力配合!
袁贤瑸见赵文龙态度积极,心下稍安,点头道:
“好!那就有劳赵县长了。具体如何配合,你可与我4团各营连长直接商议。记住,我们的共同敌人是日寇和破坏分子,目标是一致的,都是确保这条连接信阳与后方的生命线,牢牢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3团开始在驻马店外围大兴土木,构建坚固据点。
4团则像撒豆子一样,带着装备和补给,分头开赴铁路沿线那些废弃不久,却又将重新焕发生命力的炮楼据点。
而赵文龙也骑上马,带着随从,匆匆赶往各乡镇,去召集那些熟悉地形、颇具战斗热情的地方武装头领们。
一条刚刚贯通的钢铁动脉周围,一场由正规军、地方武装和民众共同参与的立体防护网,正在紧张而有序地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