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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厅内。
陈实站在原先属于林木信义的办公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如炬般扫视着这个曾经象征着日军统治权力的空间。
墙上挂着的日式地图清晰的表明了豫南地区日军的各个据点分布。
挂在地图两边的旭日旗和膏药旗已经被扯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崭新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
这面旗帜的升起,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陈实的视线在那面旗帜上停留许久,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
光复信阳的兴奋渐渐褪去。
陈实不禁开始考量现实战略。
他的脑海中不禁勾勒出一幅宏大的战略图景。
以信阳为锋锐的桥头堡,背靠郑州、焦作两大根基,兵锋南指,直逼武汉!
这个构想一旦实现,不仅能够切断日军在华中地区的重要联络线,更能为后续的反攻奠定坚实基础。
但这令人振奋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冷静的军事分析所取代。
信阳地处豫南,确实是插入日军腹地的一把尖刀,但这也意味着它处于孤立突出的位置。
郑州在豫中,焦作更在豫北,与信阳相隔数百里,中间还隔着大片的日占区。
若要真正占据并经营信阳,必然要派驻重兵把守。
如此一来,郑州和焦作的防守力量势必被削弱。
所以,这是一个难题。
陈实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信阳城的街景。
街道上,67军的士兵正在巡逻,百姓们小心翼翼地走出家门,打量着这座刚刚易手的城市。
远处,几处被炮火摧毁的建筑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郑州还好,有黄泛区作为天然屏障,豫东、豫北的日军难以直接威胁。”
陈实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在窗框上敲击着,“可焦作就危险了。”
他想起焦作那丰富的煤炭资源,那是日军垂涎已久的战略物资。
豫北、冀南的日军早就对那里虎视眈眈,一旦守备力量空虚,难保他们不会起心思。
届时,不仅焦作难保,连郑州也会面临夹击的危险。
核心问题还是距离。
信阳、郑州、焦作三者相距太远,难以快速相互支援。
陈实回到办公桌前,摊开一张军事地图,手指沿着上面的交通线缓缓移动。
“交通线,”他喃喃道,“关键在于交通线。”
陈实的目光停留在连接驻马店至郑州的铁路上。
信阳沦陷后,日军为了加强对开封的控制,将这条铁路改道向了开封。
若能将其修复并改回原线路,打通与北方的联系,那么信阳才能真正成为钉死在日军前沿的坚固堡垒,进可攻,退可守。
陈实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工兵部队修复铁路的场景,但随即他摇了摇头。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陈实低声自语。
眼下最关键的是随枣战役的结果。
冈村宁次那个老谋深算的对手在此战中损失如何?
若是伤亡惨重,他短期内必然无力北顾信阳。
若是损失不大,恐怕很快就要面对日军第11军主力的疯狂反扑了。
想到这里,陈实感到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
他转身背对窗户,目光再次落在那面青天白日满地红旗上。
“等消息吧。”
他压下心中的思绪,将注意力转到更现实的问题上。
也就是搞钱。
军队扩充、装备更新、物资储备,哪一样都离不开白花花的大洋。
钱,什么时候都不嫌多。
特别是对于一支孤军深入敌后的部队来说,充足的资金更是生存和发展的命脉。
这钱的来路,他早已轻车熟路。
目标自然是城内的日侨和汉奸。
就像之前在邯郸、邢台做的那样,将这些依附于侵略者吸血的蠹虫的财产没收充公。
既能充盈自己的金库,又能打破他们垄断的行业,为恢复本地商业扫清障碍,可谓一举两得。
陈实的目光,落在了从进来后就一直跪在角落,浑身筛糠般的倪大宏身上。
这个前伪军团长,自从市政厅被攻占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真的害怕至极。
“有这么冷吗?这都五月份了。”
陈实语气平淡地开口。
倪大宏吓得一哆嗦,连忙用袖子擦去满头的冷汗,颤声道:“回……回军座!卑职不是冷,是……是怕。”
“怕我?”陈实饶有兴趣地挑眉,缓步走向倪大宏。
他的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声都敲打在倪大宏的心上。
“怕!怎么不怕?”
倪大宏紧张说,“军座您的赫赫威名,卑职早有耳闻,今日得见,实在是……实在是又敬又怕!”
陈实停在倪大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瑟瑟发抖的汉子。
倪大宏约莫四十岁年纪,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已经皱巴巴的伪军军官服,领口处还沾着些污渍。
他的脸上满是油汗,一双小眼睛不停地转动着,流露出恐惧与狡黠交织的神情。
“这话听着,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陈实玩味地看着他,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倪大宏心里咯噔一下。
感觉陈实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五脏六腑,将他那点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胡乱说话。
他低下头,不敢与陈实对视,只感觉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陈实也懒得再跟他绕圈子,直接问道:“想活命吗?”
“想!做梦都想!”
倪大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
“军座开恩!军座开恩啊!”
“想活命,可以。但你的命,得用别人的‘东西’来抵。”陈实的声音依然平静。
倪大宏愣了一下,随即屏住呼吸,仔细聆听。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陈实话中的含义。
陈实继续道:“你在这信阳城里,当了小半年的伪军团长,对城里的日侨,还有那些有头有脸的汉奸,应该都门儿清吧?”
“清楚!基本上全都知道!”
倪大宏忙不迭地点头,然后试探着问,“您……您是想让我带路,把他们都……?”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
“诶!”
陈实摆了摆手,“打打杀杀做什么?他们这些人,活着比死了有用。我只要你把他们身上的油水,给我刮得干干净净。”
“明面上摆着的,暗地里藏着的,金银细软、古董字画、房产地契,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只要你把这件事办得漂亮,你这条命,就算保住了。”
倪大宏闻言,眼睛瞬间亮了。
这可是他的专业领域啊。
在担任伪军团长期间,他没少帮着日本人敲诈勒索,对城里那些日侨和汉奸的底细再清楚不过。
谁家藏着金条,谁家囤积了大米,谁家偷偷做黑市生意,他都心中有数。
他立刻砰砰磕了两个响头,表忠心道:“军座放心!卑职一定竭尽全力,就是把信阳城翻个底朝天,也绝不让一个铜板漏网!卑职对城里这些人的底细最清楚不过,定能为军座办好这趟差事!”
陈实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对一旁的袁贤瑸吩咐道:“贤瑸,派一队得力的人手,协助倪团长办事。记住,动作要快,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袁贤瑸心领神会,这既是帮忙,更是监视,防止倪大宏中饱私囊或者耍花样。“
明白,军座!”他敬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去。
倪大宏跪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
就在几天前,他还是信阳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走到哪里都有人点头哈腰。
转眼间,却成了跪地求饶的阶下囚,现在又要去对付昔日的“伙伴”。
但他转念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如果事情办得好,说不定还能在67军里谋个一官半职。
不多时,袁贤瑸带着一队精锐士兵回来了。
他们个个神情肃穆,装备精良,显然是67军中的精锐力量。
“倪团长,请吧。”袁贤瑸冷冷地说道。
倪大宏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是是是,袁长官请。卑职这就带路。”
一行人杀气腾腾地冲出市政厅,扑向信阳城内那些往日里作威作福的日侨和汉奸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