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光景,在紧张有序的备战与励精图治中倏忽而过。
自从陈实拨款大力发展商业之后,郑州这座饱经战火摧残的中原重镇,仿佛久旱逢甘霖,竟显露出几分难得的生机。
得益于“豫兴隆”钱庄源源不断输血的商业贷款,以及以棉、粮为支柱,辐射后方的庞大贸易网络,郑州的商业如同被春风唤醒的冻土,开始顽强地复苏。
大同路、德化街那些被炸毁的店铺废墟旁,新的木板房和砖瓦房如雨后春笋般立了起来,虽然简陋,但招牌簇新,人流也逐渐增多。
布庄里重新堆叠起豫中的土布和后方运来的洋布,粮店门口摆开了装着各色粮食的麻袋,一些小的手工业作坊也传出了久违的机杼声和敲打声。
商业的活跃,直接带来了大量的就业机会。
原先蜷缩在街头巷尾、依靠稀粥棚救济的难民们,许多人都找到了活计.
或是进入工坊做工,或是被商会雇佣参与货物装卸、转运,或是自己摆个小摊,卖些吃食杂货。
虽然依旧清贫,但至少有了稳定的收入来源,脸上不再是麻木的绝望,而是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期盼。
街面上的人气旺了,叫卖声、谈笑声、车轮碾过路面的辘辘声,交织成一曲略显嘈杂却充满生命力的市井交响。
这种民生的初步恢复,反过来又促进了消费,使得商业进入了良性循环的轨道。
陈实在赵刚的陪同下,偶尔会换上便装,行走在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巷中。
看着眼前这与月前判若两城的景象,他心中稍感宽慰。
这座城,正在他的意志下,慢慢恢复元气,这也意味着67军的根基,正在一点点夯实。
军营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暂编第一师和暂编第二师在这一个月里,经历了堪称脱胎换骨的强化训练。
粮饷充足,器械完备,更重要的是军座陈实亲自下达的死命令和随时可能到来的抽查,像鞭子一样抽打着袁贤瑸和向凤武,也激励着下面的每一个官兵。
袁贤瑸的暂一师,士兵们原本干瘦的身体明显壮实了一圈,队列、战术动作更加纯熟,眼神里多了几分沉稳和坚毅。
而向凤武的暂二师,变化更为显着,那些原本有些畏缩的新兵,在严苛的训练和同伴的感染下,渐渐褪去了青涩和胆怯,眉宇间开始有了军人的彪悍之气。
虽然整体战斗力距离暂三师那种百战精锐还有差距,但至少已经有了正规主力部队的模样,拉上战场,不再会是任人宰割的鱼腩。
袁贤瑸和向凤武每次向陈实汇报时,腰杆都挺直了不少,底气也足了许多。
也就在这个时候,风尘仆仆的郑舒城从西北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令陈实大为振奋的消息。
“军座!幸不辱命!”
郑舒城虽然面带倦容,但眼神明亮,透着成功的喜悦。
“青海那边的商路,打通了!马主席虽然架子大,但见了我们带去的银元和带来的通商条件,还是很感兴趣的。尤其是我们对棉花和粮食的供应,正是他们那边所缺的。”
陈实仔细翻阅着郑舒城带回来的贸易协定草案,边看边点头:“好,很好!郑会长,此行辛苦你了!这可是为我们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能为军座分忧,是郑某的荣幸。”郑舒城谦逊了一句,随即脸上露出更兴奋的神色,“还有,军座,您看外面!”
陈实随着他走出房门,只见军部外面的空地上,拴着长长一溜儿高头大马。
这些马匹皮毛油亮,骨骼粗壮,蹄腕细劲,虽然经过长途跋涉略显疲惫,但依旧神骏非凡,不时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
“整整五百匹!都是上好的河曲骏马,耐力足,爆发力强,是做战马的上佳之选!”
郑舒城介绍道,语气中带着自豪。
“马主席这次算是给了个公道的价格,看来也是诚意合作。”
看着这五百匹矫健的骏马,陈实心中豪情顿生。
有了这些马,他梦寐以求的骑兵部队就有了骨架!
他用力拍了拍郑舒城的肩膀:“郑会长,你立了大功了!”
郑舒城连连道没有,表示这是他的本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如今战马有了,接下来就是组建和训练骑兵的人选。
陈实立即下令,从暂三师这支老兵比例最高的部队里,优先挑选那些身手敏捷、有骑马经验或者身体素质极佳、胆大心细的士兵作为骑兵苗子。
同时,他让苏沫的情报网和赵刚的政治处同时发动,在郑州乃至整个豫中地区寻找懂得训练骑兵、尤其是熟悉西北骑兵战法的人才。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后,还真让手下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此人名叫赵德柱,约莫四十岁年纪,皮肤黝黑粗糙,身材不算高大,但骨架宽大,手脚粗壮,一双眼睛看人时带着几分西北汉子特有的执拗和警惕。
据调查,他早年确实在青海马步芳的部队里当过骑兵,据说还混到了个排长之类的低级军官。
后来在一次与红军队伍的遭遇战中被打散,部队损失不小,他怕回去被治罪,索性就当了逃兵,一路流落到了河南,靠着在西北练就的养马、驯马本事,在郑州附近替一个大户人家养马,勉强糊口。
当陈实在一间简陋的马厩旁见到赵德柱时,他正埋头给一匹驽马梳理鬃毛,动作熟练而专注,对周围持枪警卫的士兵似乎也并不如何畏惧。
“赵德柱?”陈实开口。
赵德柱抬起头,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将军,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是67军军长陈实。”陈实开门见山,“听说你以前在马步芳手下干过骑兵,懂训骑兵?”
赵德柱眼神闪烁了一下,依旧沉默,但微微挺直了些腰板。
有能力的人内心总是高傲的。
陈实不以为意,他对于有才能的人总是抱着宽容一些的态度,继续道:
“我这里有五百匹刚从青海弄来的好马,要组建一个骑兵营。缺一个懂行的营长。你愿不愿意来帮我?只要你真有本事,把骑兵营给我练出来,以前的事,既往不咎,我让你堂堂正正重新带兵,吃香的喝辣的,搏个前程!”
“骑兵营……营长?”赵德柱喉咙滚动了一下,干涩地重复了一遍。
这个称呼,对他这样一个落魄多年的逃兵来说,遥远得如同上辈子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与牲口为伍,浑浑噩噩地过去了,没想到命运竟然会再次给他机会,而且还是如此诱人的机会。
营长!那可是正经的军官!
不仅能重新掌兵,还能改写自己如同阴沟老鼠般的人生!
要是有选择的话,谁愿意给别人做马夫养马呢。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充斥着赵德柱的胸膛。
赵德柱看着陈实,对方的目光锐利而坦诚,不像是在戏弄他。
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马粪和草料气味的空气,猛地将手中的马刷扔在地上,抱拳躬身,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沙哑变形:
“军……军座!承蒙您看得起!我赵德柱别的不敢说,伺候马、训骑兵,那是老本行!只要您信得过,给我这个机会,我……我赵德柱保证,绝对给您练出一支嗷嗷叫,能冲能杀,不比西北老马家差的骑兵营来!若做不到,您砍了我的脑袋当夜壶!”
看着他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和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陈实知道,这人找对了。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从现在起,你就是我67军直属骑兵营的代理营长!人员、马匹、装备,我会让人全力配合你。我,期待你的表现。”
“是!谢军座!”
赵德柱挺直身躯,用力敬了一个虽然有些走形但力道十足的军礼,那姿态,仿佛一头被囚禁已久的猛兽,终于挣脱了枷锁。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将走向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这一切,都源于眼前这位年轻的陈军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