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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狐行动打赢了,独立纵队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
可陈实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比谁都清楚,多田骏那老鬼子的“囚笼政策”,绝不会因为损失一支特攻队就停下。
这天夜里,指挥部烟雾缭绕。
墙上那幅巨大的华北地图,已经被蓝色标记插得密密麻麻,全是鬼子的碉堡、公路和封锁沟。
陈实背着手站在地图前,半天没吭声,只有手指一下下敲着桌沿,发出“嗒、嗒”的闷响。
赵刚拧着眉头抽了口烟,先开了口:“老陈,最近下面各村来反映,鬼子又在加修炮楼,咱们的盐和药都快进不来了。”
袁贤瑸把铅笔往桌上一丢,接话道:“可不是,铁路线上火车一天比一天跑得勤。再这么困下去,咱们真要成瓮中之鳖了。”
“所以不能等了。”
陈实突然转过身,有了决断,“等鬼子把笼子编结实了,咱们再想冲出去,就得拿命去填!得趁现在,砸了他的算盘!”
他“啪”地一巴掌拍在地图上:“这次不打游击,不躲猫猫。要打,就打他的七寸,打到他痛得跳起来!”
陈实决定主动出击,打破鬼子的封锁。
但他没急着下命令,反而花了两天工夫,带着参谋班子反复推演,又叫来各团团长、甚至刚跑运输回来的老乡,一遍遍问细节。
最后方案摆在桌上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分三路打?”
吴求剑指着地图,“团长,这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
陈实还没说话,袁贤瑸先接了茬:“动静不大不行。鬼子现在摆的是连环阵,只敲掉一两个炮楼,他明天就能给你补上。要打,就得让他顾头顾不了尾!”
“老袁说得对。”
陈实拿起竹竿,点着地图,“沈发藻的518团、吴求剑你的522团,负责拔钉子,专挑五个孤零零又卡脖子的炮楼打,打完立刻破路、扒铁路,让鬼子修都没法修。”
他竹竿一划,落到铁路线上那个黑色圆圈:“这儿,黑石火车站,才是咱们的正菜。我亲自带队打。”
屋里瞬间安静了。
赵刚摘下眼镜擦了擦:“黑石站,那可是块硬骨头。驻了一个加强中队,工事修得铁桶一样。沧县、景县的鬼子坐火车两三个钟头就能到。”
“所以才要快。”
陈实声音沉了下去,“炮兵集中轰开缺口,向凤武的521团往里冲,像撕布一样把鬼子割开。特务营抢站台、仓库,工兵连抱着炸药候着——两个钟头,必须结束战斗!”
他看向赵刚:“老赵,群众动员靠你了。担架队、运输队,特别是运缴获的,人少了扛不完。”
赵刚把眼镜戴回去,重重点头:“你放心,我亲自去组织。乡亲们被鬼子‘囚笼’害苦了,一听要破笼子,准保抢着来。”
计划定了,整个根据地行动起来。
炮兵阵地上,老兵拉着新兵的手按在炮管上:“摸着了没?这炮身子热乎,它也想揍鬼子呢。记住诸元,一炮就得让鬼子哭爹喊娘!”
521团的演练场夜里都亮着火把。
向凤武蹲在模拟站台的土墙后面,扯着嗓子喊:“二班!爆破组动作再快!三秒,三秒必须撤回来!”
沈发藻和吴求剑的兵化整为零,跟着老乡摸到炮楼底下看地形。
有个小战士低声说:“团长,这沟挖得真深……”
沈发藻拍他后脑勺:“深?明天就让它变成鬼子的坟坑!”
夜深了,陈实还提着马灯在后勤处转悠。
看着一筐筐烙好的饼、一捆捆绷带,他叫住忙碌的干事:“鞋,多备些。跑起来脚要是坏了,枪都端不稳。”
行动在夜间开始
几支小队黑影似的融进夜色里,扑向各自目标。
陈实带着主力,在漆黑的山路上疾行。
除了脚步声和偶尔金属磕碰的轻响,再没别的声音。
他走着,心里那根弦绷得紧紧的。
这一仗,赌的是独立纵队的未来。
赢了,根据地就能喘口气;输了,恐怕半年都缓不过来。
“司令,”
警卫员小跑着跟上,低声说,“向团长让我问,要是车站二楼火力太猛……”
“那就用炮火把他二楼掀了!”
陈实头也没回,“告诉向凤武,别怕打烂坛坛罐罐,东西没了还能缴,人没了就真没了。”
凌晨三点,黑石站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探照灯的光柱懒洋洋扫过铁轨,哨兵缩着脖子在站台上晃悠。
他们根本不知道,黑暗里已经伸来了绞索。
陈实趴在山坡后,望远镜里的车站清晰得可怕。
他手心有些出汗,但声音很稳:“炮兵,都瞄准了吗?”
“瞄准了!
”电话里传来压低却激动的声音,“司令,就等您命令!”
陈实深吸一口气,冰冷的风灌进肺里。
他抓起电话:
“各部队——准备攻击。”
时间很紧。
忽然,他对着话筒吐出两个字:
“开火。”
“咻——轰!!!”
第一发炮弹正砸在机枪堡垒上,火光猛地炸开。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车站二楼窗户喷出火舌,兵营的房顶被整个掀飞。
炮声还没停,陈实已经站了起来。
他一把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对着司号员大吼:
“吹号!”
“滴滴答滴滴——!!!”
冲锋号刺破夜空,像把烧红的刀子捅进了黑暗。
“同志们——冲啊!!!”
向凤武的喊声和上千人的怒吼混在一起,化作滚滚巨浪,扑向那片燃烧的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