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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声和喊杀声渐渐低了下去,可黑石火车站还在鬼子手里。
这时候毕竟是抗战刚开始不久,鬼子兵都是精锐。
车站里足足蹲了一个加强中队,近五百号人,又缩在结实房子里死守,想一口啃下来,真没那么容易。
残存的鬼子到底是老油子,一看外面攻势猛,立马放弃了站台,全缩回了车站主楼和旁边的大仓库里。
那几栋房子都是用厚青砖砌的,有的地方还抹了水泥,墙上留了不少枪眼,子弹从里面咻咻地往外飞,织成一张要命的火网。
向凤武组织了几次冲锋,弟兄们刚猫腰冲近,就被暴雨似的机枪子弹压了回来,白白折了几十个兄弟。
战士们被压在站台的掩体后面、翻倒的铁皮车厢底下,头都抬不起来。
“司令!鬼子当缩头乌龟了!火力太凶,硬冲不行啊!”
向凤武连滚带爬冲到陈实设在炸毁火车头后面的指挥所,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急得嗓子都哑了。
陈实举起望远镜,仔细看着那几栋喷着火舌的房子。
他心里十分清楚。
强攻,拿人命填不说,时间也拖不起。
沧县、景县的鬼子援兵,肯定已经在路上了。
必须尽快想法子突进去。
思考了半晌,陈实有了主意。
他放下望远镜,眼神很冷静。
“喜欢躲是吧?”陈实哼了一声,“那就让他们躲个够!”
陈实转过头,下达命令:
“传令!停止冲锋!把能找着的柴火、木板、破麻袋、烂棉絮,还有刚才缴的汽油,全给我搬到那些房子的门窗底下。炮兵连,换目标,别打房子了,专轰他们的出口和换气孔,神枪手都给我盯死了,哪个窗口敢露头,直接敲掉。”
命令一下,战士们虽然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执行起来半点不含糊。
机枪“哒哒哒”地掩护着,一捆捆柴草、浸了油的破布,被连拖带扔,堆到了鬼子藏身的墙根和门口。
炮兵调整炮口,“咣咣”几炮,把几个窗户和通风口炸得砖石乱飞,彻底封死。
陈实心里盘算得清楚:你们不是不出来吗?那就请你们尝尝烟熏火燎的滋味!
“点火!”他一声令下。
几十支火把划着弧线扔了过去。
沾了汽油的杂物“轰”地一下蹿起老高的火苗,黑烟滚滚,顺着门缝、窗缝、枪眼,一股脑地往房子里钻。
起先,房子里还能听见鬼子兵慌乱的叫骂、扑打的声音,零星的子弹也没头没脑地往外打。
可没过多久,声音就变了调,成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呛得喘不上气的哭嚎。
砖房变成了大闷罐,里头温度越来越高,空气烫鼻子,更可怕的是那没处躲没处藏的黑烟,呛得人肺管子像要炸开。
几个实在受不了的鬼子,试图从被炸开的窟窿或者高处的气窗爬出来透气。
可他们脑袋刚探出来。
“啪!”“啪!”
埋伏在四周的神枪手早就等着了,枪声清脆,那几个鬼子一声没吭就栽了下去,有的直接掉回了火堆里。
试了两三回,又丢了十几条命,里头的鬼子再也没人敢往外冒头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火苗在砖墙上烧不太起来,可那烟和热乎气,一丝不减地往房子里灌。
里头的哀嚎声越来越弱,渐渐听不见了。
陈实站在指挥位置,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看着那几栋被烟火包裹的房子,耳朵却竖着,留意远处有没有援兵的动静。
面对鬼子的哀嚎,他倒是没有什么不适。
对鬼子这些畜生讲仁义,就是对不起他牺牲的兄弟!
约莫过了半个多钟头,明火渐渐小了,但黑烟还一缕缕地冒着。
陈实眼睛一亮:“时机到了!向凤武!”
“在!”早就憋足劲的向凤武猛地跳起来。
“鬼子没力气了!带人冲进去,解决战斗!拿下车站!”
“是!弟兄们,跟我上!”向凤武抱着机枪,第一个冲了出去。
这回,冲锋顺利得惊人。
战士们一脚踹开烧得黢黑变形的大门,冲进依旧滚烫、满是焦糊味的房子里。
眼前的场面,让不少老兵都倒吸一口凉气。
鬼子尸体东倒西歪,很多是蜷在墙角活活憋死的,脸憋得紫黑。
靠近门口的地方,有些被烧得只剩一坨焦炭。
只有三两个命硬的,还能迷迷糊糊地开枪或是端着刺刀摇摇晃晃扑上来,立刻就被战士们解决了。
火攻,成了。
战斗眨眼就结束了。
陈实走进还在散发热气的站房,一股混合着焦臭味和硝烟味的怪气冲进鼻子。
赵刚捂着嘴跟进来,看着满地的惨状,吸了口气:“司令,这……”
“打仗就是你死我活。”
陈实没等他说完,语气平静,“对他们手软,就是让咱们的战士多流血。他们自己选的路,就得受着。”
他根本没心思琢磨什么人道不人道。
对付鬼子,他的道理只有一个:往死里揍!
他环顾了一下付出代价才拿下的车站,目光最后落在那列装满军火的火车和堆成小山的物资上。
“都别愣着!赶紧搬东西!十分钟后,安炸药,撤!”
黑石火车站这一仗,独立纵队没费太大劲,就吃掉了鬼子一个加强中队和铁路警备队近五百人,大部分都是被烟熏火燎给弄死的。
这一下不光缴获堆成山,更用这种狠辣干脆的法子,把鬼子“缩壳死守”的算盘砸了个稀巴烂,狠狠震动了周围的日伪军。
多田骏拿到黑石站被烧成白地、守军全部“玉碎”的详细报告时,半天没说话。
他好像能从纸面上看到那座被烟火吞掉的车站,看到那个叫陈实的对手,用最简单、最残酷的方式,给了他的“囚笼”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回,他心里冒出来的不是火气,而是一丝凉意。
这个陈实,不止是滑头,更是狠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