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陈实便在一片熟悉的、属于军营的肃杀气息中准时醒来。
长期的军旅生涯早已将他的生物钟锻造得如同精密的钟表。
意识回笼的瞬间,他便察觉到了异样。
身边空荡,被褥间却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军营格格不入的茉莉花香气,清雅而缠绵,与他记忆中硝烟、汗水和泥土的气息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昨夜并非大梦。
陈实没有立刻起身,他静静地躺着,目光穿透尚未散尽的黑暗,落在空无一人的枕畔。
指尖无意识地在残留着那抹幽香的床单上轻轻摩挲,昨夜那具温热、柔韧且大胆的娇躯,那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眸,那混合着生涩与魅惑的触感,如同潮水般清晰地回溯到脑海。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他冷硬的眉宇间掠过。
有身为男人最本能的回味与餍足,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洞彻与自嘲。
“定心丸……”
陈实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苏沫,或者说她背后的戴老板、乃至重庆那位,打得什么算盘,他心知肚明。
昨夜种种,与其说是男欢女爱的情不自禁,不如说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政治交易,一次精心策划的“投名状”。
他们需要这样一个把柄,一个纽带,来试图拴住他这头日益不受控的猛虎。
而他陈实,何尝不是顺水推舟,吃了一颗他们送来的“定心丸”?
用一场风流韵事,麻痹消解那些猜忌的目光,换取更宝贵的喘息和发展时间。
这笔买卖,在他冷静权衡的天平上,似乎并不亏。
只是……那茉莉花香,那黑暗中真实的触感,终究在他冰封已久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漾开了几圈他自己也未曾预料到的涟漪。
但这涟漪,很快便被更强大的理智压了下去。
陈实猛地掀被起身,动作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残留的香气被迅速驱散,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战火硝烟间一个短暂而虚幻的插曲。
警卫员端来热水时,眼神有些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陈实面无表情地洗漱,换上浆洗得笔挺的军装,将所有的私人情绪彻底封存,重新变回了那个冷静、果决、令行禁止的纵队司令。
上午的军事会议照常进行。
指挥部里,烟雾缭绕,各位团长、参谋长围在地图前,讨论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气氛热烈而严肃。
陈实坐在主位,目光锐利,思路清晰,对每一个作战方案的利弊都剖析得入木三分,仿佛昨夜那个沉溺于温柔乡的男人与他毫无关系。
只是在会议间隙,他端起搪瓷缸喝水时,目光无意中扫过窗外,看到苏沫正巧从院中经过。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军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脸上带着得体而疏离的微笑,正与政治部的一名干部低声交谈着,姿态优雅从容,仿佛昨夜那个潜入他房间、大胆魅惑的女子只是他的幻觉。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苏沫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样,像是狡黠,又像是某种确认,随即她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继续与那名干部说话。
陈实也平静地收回了目光,心中冷笑更甚。
果然是个训练有素的特工,收放自如,演技精湛。
他不再关注她,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眼前的沙盘和地图上。
“根据情报,鬼子在吃了永固和柳林镇的亏之后,正在调整部署。下一步,我们的重点,要放在打破他们的封锁线上……”陈实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某个位置,声音沉稳有力,“这里,将是我们的下一个目标!”
会议继续,战争的阴云再次笼罩了指挥部。
那缕茉莉花香,终究只是飘散在战争铁血洪流中的一丝微不足道的旖旎。
对于陈实和独立纵队而言,生存、壮大、战斗,才是永恒的主旋律。
而那颗被吞下的“定心丸”,药效能持续多久,又会引发怎样的后续风波,此刻,无人能知。
陈实只知道,脚下的路还很长,手中的枪,必须握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