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玉佩上的刻痕》
张寡妇的坟前新冒出丛野菊,黄灿灿的,把半块玉佩衬得越发温润。周砚笛蹲在坟头,指尖拂过玉佩背面的刻痕——那是个“归”字,笔画刻得极深,像是用指骨一点点抠出来的。
“当年他刻这字时,怕是没想过再也回不来。”林小满把带来的纸钱撒在风里,纸灰打着旋儿飘向乱葬岗深处,“你说,张寡妇到死都攥着这半块玉佩,是等他,还是恨他?”
周砚笛没说话,只是把另一半玉佩凑上去。两瓣玉合在一起,“归”字旁边的缺口正好拼成朵小小的紫菀,和柳家茶馆种的那种一模一样。他突然想起柳老板账本里的话:“光绪年间,柳氏戏班班主强夺张氏玉佩,以其夫指骨为哨,哨声能唤张氏魂魄……”
“这玉佩有问题。”林小满突然按住他的手,“你看这紫菀花纹,边缘是锯齿状的,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话音刚落,坟后的老榆树突然“哗啦”响了一声,落下片枯叶,正好盖在玉佩上。枯叶背面有个黑褐色的印记,形状和玉佩上的紫菀刻痕分毫不差,只是中心多了个小孔,像被骨哨的哨尖戳过。
“是哨声震的。”周砚笛捡起枯叶,印记边缘还留着点暗红的粉末,“朱砂混着人血,当年有人用这玉佩当媒介,让张寡妇的魂魄听骨哨指挥。”
林小满突然想起柳月绷带下的伤口——那伤口边缘也是锯齿状的,当时只当是被指甲抓的,现在想来,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咬出来的。“柳家姑娘的伤……”
“是被附在玉佩上的执念咬的。”周砚笛把玉佩揣进怀里,“张寡妇的魂魄没散干净,一半附在玉佩上,一半缠在骨哨里,这也是为什么哨声能招她出来。”
两人往镇上走时,路过柳家茶馆,看见联防队员正在贴封条。封条上的朱砂印泥被风吹得微微发亮,周砚笛突然发现,印泥的颜色和玉佩上的刻痕颜色一模一样。
“王队长,柳老板招了什么?”他拦住正要离开的联防队长。
王队长咂咂嘴,从兜里掏出个笔记本:“这老小子藏得深,说当年他太爷爷不仅偷了指骨,还把张寡妇的魂魄封在玉佩里,逼着她给戏班‘暖场’——就是让她附在戏服上,让戏子唱得更动情。后来戏班着火,玉佩摔成了两半,一半被张寡妇的后人拿走,一半留在柳家。”
“张寡妇有后人?”林小满愣住了。
“有个孙子,在县城开当铺。”王队长指了指西边,“我们正准备去找,听说那当铺最近总出事,半夜里老有女人哭,还丢了好几件带玉佩的首饰。”
周砚笛心里咯噔一下——柳家账本里提过,张寡妇的后人姓苏,而他去年在县城处理的“玉佩失窃案”,失主就姓苏。
赶到县城当铺时,苏老板正蹲在柜台后发抖,柜台上摆着七八个空首饰盒,每个盒子里都留着朵干枯的紫菀。“周先生,你可来了!”他抓住周砚笛的手,“昨晚我看见个穿红袄的女人,她说我爷爷欠她东西,要拿这些玉佩抵债!”
周砚笛扫过柜台,角落里的锦盒里放着半块玉佩,正是和他怀里那半块配对的。玉佩旁边压着张纸条,是用胭脂写的:“欠我的,用玉佩还;欠他的,用命还。”
“你爷爷是不是叫苏老栓?”林小满突然问。
苏老板点头:“是!我爷爷当年在戏班打杂,后来带着半块玉佩跑了,临走前说‘柳家欠张家的,得用柳家人的命来填’。”
周砚笛突然明白柳老板为什么要自首——他不是怕冤魂,是怕苏家人来报仇。而张寡妇的魂魄,怕是早就知道苏家人在找柳家算账,故意丢玉佩引他们来。
“这玉佩不能留。”他把两块玉佩拼在一起,刚要往中间抹朱砂,玉佩突然自己裂开,掉出颗米粒大的东西,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是银珠!”林小满捡起来一看,珠身上刻着个极小的“苏”字,“是张寡妇给她男人的定情物,当年被柳家太爷爷抢去,塞在玉佩里了!”
银珠刚被取出,当铺后院突然传来“哐当”声。两人跑过去,看见口枯井里飘着件红袄,袄角缠着串玉佩,正往下滴水,水滴在井台上,凝成个个“归”字。
“她在这儿!”周砚笛把银珠扔进井里,红袄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井里传出女人的哭声,混着骨哨的调子。他掏出怀里的骨哨,对着井口吹起《安魂谣》,这次的调子比在乱葬岗时多了几分温柔,像在哄人。
哭声渐渐停了,红袄慢慢沉进井底,井台上的“归”字也跟着淡去。周砚笛把拼好的玉佩放在井边:“当年你等不到他回来,现在银珠还你了,该走了。”
玉佩突然自己滚进井里,发出“叮咚”一声,像颗心落了地。
苏老板看着空荡荡的井口,突然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奶奶,对不起,我爷爷当年没敢替你报仇……”
周砚笛把骨哨放在当铺柜台上:“这哨子留着镇宅吧,张寡妇的执念散了,以后不会再闹了。”他想起柳月被带走时的眼神,那眼神里除了害怕,还有点释然——或许她早就知道,这债总得有人来还。
回镇上的路上,林小满摸着兜里的银珠,珠身上的“苏”字被体温焐得发烫。“你说,张寡妇最后找到她男人了吗?”
周砚笛抬头看天,晚霞红得像穿红袄的影子。“你看那云彩,像不像两个人在走?”他笑着指了指,“或许在另一个地方,他们早就团圆了,正拿着银珠说当年的事呢。”
路过乱葬岗时,那丛野菊开得更盛了,风过时,花瓣落在坟头上,像谁轻轻盖了层被子。周砚笛把那支骨哨埋在野菊旁边,埋的时候听见土里传来“叮咚”声,像银珠在响,又像玉佩在应和。
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清了。那些藏在玉佩里的等,刻在骨哨上的念,终于跟着晚霞一起,慢慢落进了土里,长出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