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月”探子被抓的消息，像一块石头扔进“海市”看似平静的水面，底下暗涌顿时激烈起来。
甄嬛当晚就见到了陈玄。老者的脸色比平日严肃许多，舱室里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位“观星阁”的执事——一位是主管“海市”防卫的武执事赵峥，身材精悍，眉眼间带着煞气；另一位是负责情报与外联的文执事周文远，四十出头，面白微须，眼神灵活。
“甄夫人，情况有些变化。”陈玄开门见山，“今日抓到的那个探子，受不住刑，吐了些东西出来。他们这次来‘海市’，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你们几位，尤其是你手中的令牌和那柄短匕。”
赵峥接口，声音硬邦邦的：“据那厮交代，‘影月’这次派到‘海市’的探子不止他一个，至少还有两三人潜伏在市井中。他们的任务一是确认你们是否真的在此，二是摸清‘观星阁’对你们的态度和保护力度，三是……如果有机会，不惜代价，夺走令牌和短匕。”
周文远补充道：“更麻烦的是，探子招认，‘影月’可能已经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某位高层达成了某种临时协议。荷兰人的舰队虽然暂时退回巴达维亚附近，但他们有几艘伪装成商船的快舰，一直在东海至南海的航线上游弋，随时可以策应‘影月’的行动。我们怀疑，‘影月’这次敢在‘海市’动手，背后可能有荷兰人撑腰，至少是默许。”
甄嬛心头一沉。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两股敌人可能联手。
“贵阁打算如何应对？”她直接问向陈玄。
陈玄与两位执事交换了一下眼神，缓缓道：“‘海市’有‘海市’的规矩。任何人在此动手，便是与我‘观星阁’为敌。我们会加强戒备，清查可疑人员，也会加强对你们几位的保护。但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无奈：“‘海市’毕竟是开放之地，鱼龙混杂，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查个底朝天。而且，若对方真舍得下本钱，买通某些亡命之徒或者小帮派在明面上制造混乱，暗中再派精锐下手，防不胜防。最重要的是——”
周文远接过话头，语气有些微妙：“阁内对于如何处理与你们的关系，尤其是如何处理‘七钥’之事，其实……并非铁板一块。”
甄嬛眸光一闪：“愿闻其详。”
陈玄叹了口气：“老朽这一派，主张研究与引导，与持钥者合作，共同应对‘七枢’之变。但阁中还有另一派，以严长老为首，主张‘避世’与‘封存’。他们认为‘七钥’乃至所有‘古物’都是不祥之源，应当尽数收集、封存甚至毁掉，断绝后世之人触碰的可能，以免引来更大的灾祸。对于你们几位，严长老认为应当‘礼送出境’，令牌和短匕最好由我阁‘代为保管’。”
代为保管？甄嬛心中冷笑，说得好听，只怕是肉包子打狗。
“那陈长老的意思是？”
“老朽自然不赞同。”陈玄正色道，“封存只是逃避，问题不会消失。况且如今‘影月’与红夷勾结，已伸手抢夺，我们若一味退让，只会让力量落入歹人之手，后果更不堪设想。只是严长老在阁中资历深厚，支持者不少，此事还需斡旋。”
甄嬛听明白了。“观星阁”内部有分歧，这就给了敌人可乘之机，也让他们这边的处境更复杂。
“所以，我们现在是‘影月’和荷兰人的靶子，可能还要面对贵阁内部某些人的‘劝退’？”甄嬛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赵峥脸上有些挂不住，瓮声道：“甄夫人放心，有我和陈长老在，定护你们周全！‘海市’还轮不到外人撒野，也轮不到某些人乱来！”
“赵执事好意，晚辈心领。”甄嬛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但被动挨打，终非长久之计。敌人已经亮明刀枪，我们若只缩在壳里，只会让他们越发猖狂，算计更多。”
周文远挑眉：“夫人的意思是？”
“引蛇出洞，反客为主。”甄嬛吐出八个字，目光扫过三人，“他们不是想确认我们在哪儿、想摸清保护力度、想找机会下手吗？那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陈玄眼神一凝：“夫人细说。”
甄嬛走到舱室中的简易海图旁，手指点了点“星辉馆”的位置：“这里防护严密，他们难以下手。但如果我们‘不得已’要离开‘星辉馆’，去一个相对开放、但又在我方可控的地方呢？比如，三日后，‘海市’每月一次的大集市？”
“海市”每月十五有一次大集，那时周边岛屿、甚至远道而来的商船都会汇聚，在指定的几片连接起来的宽大甲板区交易，人流量极大，也是最容易混入陌生面孔的时候。
“夫人想以身作饵？”赵峥皱眉，“太危险了！”
“不是盲目的饵。”甄嬛道，“我们需要布一个局。首先，放出风声，就说我因为某些原因（比如需要采购特定药材给阿勇疗伤，或者想购买某些古籍），必须亲自去大集。其次，规划好路线，选择一条会经过某些相对僻静但利于我方设伏的‘街道’。再次，明面上的护卫不必太多，以免吓跑他们，但暗中的力量必须足够，且要提前埋伏。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我们得让他们觉得，机会真的很好，比如，因为‘观星阁’内部某些‘不配合’，导致护卫出现‘疏漏’。”
周文远眼中闪过精光：“夫人是想……连可能存在的内部隐患，也一并钓出来？”
“严长老一派或许不会直接动手，但若有人想给‘影月’行个方便，或者暗中推一把，这就是他们出手的时候。”甄嬛点头，“我们不需要直接与阁内冲突，但需要知道，谁是朋友，谁可能成为障碍，甚至……敌人。”
陈玄沉吟良久，缓缓道：“此计可行，但细节需周密。夫人自身安全，是重中之重。赵执事，你亲自安排可靠人手，暗中布置。周执事，放风声、引导舆论的事，你来办。记住，一切以甄夫人安全为第一，宁可计划失败，不可让她涉险。”
“是！”赵、周二人肃然应下。
“另外，”陈玄看向甄嬛，“夫人需要什么配合，尽管提。”
甄嬛想了想：“我需要几样东西。第一，几张‘海市’的详细结构图，尤其是集市区域和周边通道。第二，一些不显眼但好用的防身器械，给我和我的同伴。第三，请鲁铁师傅参与部分伏击点的机关布置，他对这些在行。第四，事成之后，无论抓到的是‘影月’的人还是内部有问题的人，审讯结果，我要知道。”
“可以。”陈玄一口答应。
计划就此定下。甄嬛回到“星辉馆”，将计划告知了尚青莲、鲁铁、桑坤和阿勇（他已能走动）。几人既紧张又兴奋。
“姐姐，这太冒险了！”尚青莲拉着甄嬛的手。
“青莲，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甄嬛拍拍她的手，“我们在‘海市’不可能永远不出门。与其提心吊胆防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暗箭，不如主动制造一个我们准备好的战场。而且，这也是检验我们这些天学到的东西的时候。”
鲁铁摩拳擦掌：“娘娘放心，布置机关陷阱是我的老本行！‘海市’工匠区有些好东西，我去淘换点材料，定叫那些敢伸手的贼子有来无回！”
桑坤检查着自己的刀：“娘娘指哪儿，我打哪儿！”
阿勇虽然还有些虚弱，也坚定道：“娘娘，我没事了，也能帮忙！”
甄嬛看着他们，心中暖流涌动。这就是她的同伴，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
接下来三天，暗流在“海市”悄然涌动。
周文远放出的风声很巧妙：甄夫人身边一位重要护卫（指阿勇）旧伤需要几味特殊药材，只有每月大集上某位来自暹罗的老药商可能带来，而那位药商性格古怪，只肯和买主本人谈。同时，又隐约透出因为阁内某些程序问题，调动大量护卫陪同采购“有些麻烦”。
赵峥则秘密调派了最核心的一批护卫，都是跟他多年的老弟兄，身手好、嘴巴严。他们借着维护集市秩序的名义，提前在规划好的路线上布控，熟悉每一个角落。鲁铁带着从工匠区搞来的材料，在几处关键的伏击点布置了绊索、烟包、甚至一些加了料的小型捕兽夹之类的机关，巧妙伪装，不露痕迹。
甄嬛几人也没闲着。他们反复研究路线图，模拟可能遭遇袭击的几种情况，分配任务：甄嬛和桑坤在前，吸引注意；尚青莲在侧后方，观察并准备用她最近学的简易信号方式通知埋伏队伍；鲁铁在更远的制高点（一处船舱顶部），操控几个关键的机关触发点；阿勇则带着另一小组护卫，在后方一段距离待命，作为预备队和堵截后路的力量。
陈玄私下又给了甄嬛一件软甲，轻薄但坚韧，让她贴身穿着。还给了她三颗蜡丸，说是关键时刻捏碎，能释放出强光浓烟，混淆视线。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
每月十五，大集之日。
“海市”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比平日喧闹数倍。各色船只靠拢连接，搭起更多的跳板和临时摊位。空气中弥漫着香料、海鲜、烤饼、皮革、铁锈等混杂的气味。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船体轻微的吱呀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
甄嬛穿着一身不起眼的青灰色布衣，头发简单挽起，戴着遮阳的斗笠，脸上还稍微做了点修饰，看起来像个普通商妇。桑坤扮作随从跟在半步之后，警惕地扫视四周。尚青莲则扮作侍女模样，挎着个篮子，低着头。
三人按照计划，离开“星辉馆”，汇入前往集市主区的人流。
一路上，能感觉到暗中有数道目光投来，有赵峥安排的保护者，也肯定有“影月”或其他势力的眼线。甄嬛面不改色，偶尔在摊位前驻足，拿起货物问问价，一副真来采购的样子。
穿过最拥挤的一段主街，他们拐进一条相对冷清些的岔道。这条道连接着两艘旧货船，上面多是些卖旧书、杂货、二手工具的小摊，客人不多。按照计划，这里是最可能动手的地段之一。
果然，刚走到这条岔道中段，异变陡生！
前方一个卖旧渔网的摊位后，突然站起两个汉子，动作迅捷地掀翻摊位，从底下抽出短刀，一声不吭就朝甄嬛扑来！与此同时，后方人群里也挤出三人，堵住退路，手里拿着短棍和渔叉。
“动手！”桑坤低吼一声，猛地抽出腰间藏着的短刀，迎上前面两人。他这些天苦练没白费，刀法狠辣精准，一个照面就逼退一人，与另一人缠斗起来。
后方三人也冲了上来，目标直指甄嬛。尚青莲惊叫一声（半真半假），将篮子朝当先一人脸上掷去，里面装的石灰粉（鲁铁特制）顿时扬起，迷了那人眼睛。
甄嬛看似惊慌后退，脚下却步伐不乱，避开了刺来的渔叉，同时手在腰间一抹，一根不起眼的短铁尺滑入手中——这是鲁铁给她做的，一头尖锐可刺，边缘锋利可划。
她没学过正经刀法，但宫中挣扎求生，也见过侍卫比斗，更有一股狠劲。侧身让过一根砸来的短棍，铁尺狠戳对方肋下，那人吃痛弯腰，甄嬛紧接着一脚踹在他腿弯，将其放倒。
但对方毕竟人多，而且显然都是亡命之徒，打法凶悍。桑坤虽然勇猛，一时也被两人缠住。另两人不顾石灰迷眼同伴的惨叫，继续扑向甄嬛。
“就是现在！”甄嬛心中默念，脚下猛地朝侧后方一块看似平常的甲板边缘退去。
那两人紧追不舍。就在他们踏上那块甲板的瞬间，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甲板突然向下翻折！鲁铁布置的翻板陷阱！两人猝不及防，惊叫着跌落下去——下面不是海水，而是下层船舱，赵峥的人早就等在那里。
几乎同时，两侧看似堆放的杂物后面，猛地跃出四名埋伏的护卫，两人一组，扑向与桑坤缠斗的敌人和那个迷了眼的家伙。动作干净利落，几下就将三人制服，堵嘴捆翻。
从动手到结束，不过短短几十息。岔道上其他零星几个摊主和路人早就吓得躲到一边，目瞪口呆。
“清理现场，带走！”一名护卫头目低喝。护卫们迅速将五个俘虏拖走，翻板复位，连打斗的痕迹都快速处理了一下。
甄嬛微微喘息，握铁尺的手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第一波，像是试探的炮灰，解决了。
桑坤检查了一下自己，只是手臂被划破点皮，无碍。尚青莲跑过来，脸色发白但强自镇定：“姐姐，没事吧？”
“没事。”甄嬛摇头，“继续走，去下一个点。”她故意提高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音，“快……快离开这儿！去人多的地方！”
三人加快脚步，朝岔道另一端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他们刚离开不久，岔道旁边一处堆放缆绳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戴着斗笠、穿着普通水手服的男人。他盯着甄嬛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刚才打斗的位置，低声对身边空气说：“试探过了，明面上护卫不多，但暗中有埋伏，身手不错。那女人自己也会两下子，不算完全的花瓶。”
阴影里传来另一个低沉的声音：“知道了。按第二套方案，在‘杂货街’动手。那边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而且……‘内应’会在那时制造点‘意外’，引开一部分暗桩。”
“明白。”
两人悄然隐去。
甄嬛三人快步穿过几条小街，来到另一片区域——“杂货街”。这里卖的都是船上用的绳索、帆布、五金零件、旧木板等杂物，环境更杂乱，堆满东西，视线容易受阻。
他们刚走进街口，就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和惊呼声！只见不远处，一艘正在卸货的小货船不知怎的，缆绳突然崩断，堆得高高的木箱哗啦啦倒塌下来，不仅砸伤了几个卸货的工人，还堵塞了主要通道，引得人群惊呼躲避，一片混乱。
“就是现在！”甄嬛心中警铃大作。
果然，左右两侧堆放如山的旧帆布和木料后面，骤然冲出七八条身影！这次的人，明显比上一批精悍得多，动作整齐，眼神冷酷，手里拿的也不再是短刀渔叉，而是制式的短刃和手弩！
更麻烦的是，街口另一端，也出现了四五个手持利刃的汉子，堵死了退路。
“护卫呢？”尚青莲焦急地看向四周。按计划，赵峥的人应该埋伏在这附近，可此刻因为前方货船“意外”堵塞通道，引发混乱，原本的埋伏点似乎受到了干扰，暂时看不到人影。
“内应出手了。”甄嬛瞬间明白。这就是对方制造的“意外”，用来打乱埋伏部署！
“背靠背！”桑坤大吼，将甄嬛和尚青莲护在身后，短刀横在胸前，面对数倍于己、且持有弩箭的敌人，他额头青筋暴起，却一步不退。
“放箭！抓活的，尤其是那个女人！”对方头目冷喝。
三四支弩箭带着厉啸射来！桑坤挥舞短刀格挡，打飞两支，但第三支擦着他肩膀划过，带出一溜血花。第四支直射甄嬛面门！
甄嬛瞳孔收缩，极限侧头，弩箭擦着她的斗笠边缘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
“姐姐！”尚青莲惊叫。
“我没事！”甄嬛心脏狂跳，但越是危急，她脑中反而越清醒。不能硬拼！对方有弩，人多，硬扛死路一条！
她目光急速扫视周围，突然看到左侧一堆旧帆布旁边，靠着几根长长的竹竿和木杆，是用来挑挂货物的。她猛地扯下身上一件外衫，飞快地裹住其中一根长竹竿的一端，同时对桑坤喊：“桑坤，掩护我！青莲，蹲下！”
桑坤虽然不明所以，但毫不犹豫地挥舞短刀，逼开两个想趁机冲上来的敌人。甄嬛迅速从怀里掏出陈玄给的蜡丸，捏碎一颗，朝着敌人最密集的方向用力掷出！
“砰！”一声闷响，刺眼的强光伴随着浓密的灰白色烟雾猛地炸开！敌人猝不及防，顿时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被烟雾笼罩，阵型一乱。
“就是现在！”甄嬛将裹着衣服的竹竿头猛地插进旁边一个铁匠摊还没来得及完全熄灭的火炉余烬中！浸了油脂的衣服瞬间燃起火焰，变成了一支简易的火把长矛！
她不会高深武功，但宫中宴饮见过舞姬要弄长绸，知道怎么发力挥动长杆。她双手握住竹竿尾部，用尽全身力气，将燃烧的那一头，朝着烟雾中敌人大概的方向，抡圆了横扫过去！
燃烧的竹竿带着呼呼风声，扫过烟雾区域。敌人刚从强光烟雾中恢复一点视力，就看到一片火光拦腰扫来，吓得纷纷后退格挡，阵型更乱。更重要的是，火焰点燃了地上散落的旧帆布碎屑和木屑，虽然火势不大，但浓烟更盛，彻底遮蔽了视线。
“走！”甄嬛低喝，扔掉竹竿，拉着尚青莲，趁着烟雾弥漫、敌人混乱的当口，朝着记忆中规划好的一个应急撤退点——旁边一艘旧船船舷上一个不起眼的破损缺口——冲去！桑坤紧随其后，挥刀逼退一个试图拦截的家伙。
三人险之又险地钻进那个缺口，里面是废弃的底舱，黑暗潮湿，但有一条预先知道的、通往隔壁船只的狭窄通道。
他们刚钻进通道，就听到外面传来怒吼和更多的打斗声，显然是赵峥的护卫终于突破了“意外”造成的阻碍，赶到了现场，与“影月”的人交上了手。
底舱通道里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入口透进的一点微光。三人不敢停留，摸索着朝前快走。
“姐姐，刚才……太险了！”尚青莲声音还在发抖。
“我们还没脱险。”甄嬛喘着气，努力平复心跳。她知道，对方既然计划周详，很可能连应急的撤退路线也考虑到了。
果然，没走多远，前方通道转弯处，突然亮起一点火光，映出两个人影，堵住了去路。其中一人，正是刚才在岔道阴影里出现过的那个斗笠水手。另一人身材高瘦，面容阴鸷，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眼神像毒蛇一样盯着甄嬛。
“甄夫人，好身手，好急智。”阴鸷男子开口，声音沙哑，“可惜，到此为止了。把令牌和短匕交出来，可以留你们全尸。”
桑坤握紧刀，挡在甄嬛身前，低声道：“娘娘，我拖住他们，你们找机会跑！”
跑？往哪跑？后面可能还有追兵。甄嬛心念电转，目光落在阴鸷男子手中的匕首上，那匕首的样式……似乎与她那把暗红短匕有几分相似，但更粗糙，柄部镶嵌的只是一块浑浊的灰色晶体。
她脑中突然闪过尚青莲拓印的残卷图案，还有陈玄说的“古巫祭纹”、“信物或控制器的一部分”。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
她悄悄将手伸进怀里，握住了那柄暗红晶石短匕，但没有立刻拿出来，反而用一种带着惊惧和试探的语气问：“你们……你们也是‘影月’的？为了这钥匙，连‘观星阁’的地盘都敢硬闯，就不怕惹怒他们，被连根拔起吗？”
阴鸷男子嗤笑：“‘观星阁’？内部自顾不暇的老古董罢了。等我们拿到东西，自然有办法脱身。少废话，交出来！”
甄嬛注意到，当她提到“钥匙”时，那男子手中的灰色晶体匕首似乎极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而自己怀里的暗红短匕，也传来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
她心跳加速，脸上却露出更惶恐的神色，手从怀里抽出来，却是空的：“东西……东西不在我身上！我怕丢，藏在‘星辉馆’了！”
“哼，这种把戏，骗谁？”斗笠水手不耐，就要上前。
就在这时，甄嬛猛地将从怀里掏出的手朝那阴鸷男子一扬！同时脚下用力一蹬地面积水的反方向！
她手里什么都没有，但那个动作，加上她瞬间紧绷的表情和眼神，却让阴鸷男子和斗笠水手下意识地以为她扔出了什么暗器，急忙侧身闪避格挡。
就是这一刹那的空档！桑坤爆喝一声，如同出闸猛虎，朝着斗笠水手扑去，短刀直刺其胸膛，完全是拼命的打法！
而甄嬛，在做出扬手动作的同时，真正的杀招才使出——她另一只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从袖中滑出了那柄暗红晶石短匕，没有刺向敌人，而是用尽力气，将短匕狠狠朝着阴鸷男子手中的那把灰色晶体匕首掷去！
她赌的就是残卷的暗示，赌这两把匕首之间有某种联系，赌对方那把是仿制品或次级品！
“叮——！”
一声清脆到有些刺耳的撞击声在狭窄通道内回荡！
暗红短匕的匕尖，精准地撞在了灰色晶体匕首的刃身上！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灰色晶体匕首上那颗浑浊的灰色晶体，在撞击的瞬间，竟然“咔”地一声，出现了数道裂纹！紧接着，裂纹迅速蔓延至整个晶体，“嘭”地一声轻响，彻底碎裂，化为齑粉！
而暗红短匕则被弹飞，落在不远处的地上，但匕身的暗红晶石却骤然亮起一层朦胧的红光，虽不刺眼，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威压。
“啊——！”阴鸷男子发出一声痛苦惊怒的嚎叫，仿佛那灰色晶体碎裂对他造成了某种反噬，他整条手臂都诡异地抽搐起来，那把没了晶体的匕首也“当啷”落地。
他惊骇欲绝地看着地上发光的暗红短匕，又看看自己废掉的手臂，声音都变了调：“圣器……圣器反噬？！这不可能！你这把难道是……是真品？！”
趁他心神大乱，手臂受伤，甄嬛哪会放过机会？她早就捡起了刚才慌乱中掉在地上的一截锈蚀的铁链，此刻猛地甩出，缠向阴鸷男子的脚踝！
阴鸷男子急忙躲避，但手臂剧痛影响动作，慢了半拍，被铁链扫中小腿，一个趔趄。甄嬛用力一拉，他本就失衡，顿时摔倒在地。
另一边，桑坤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以伤换伤，硬挨了斗笠水手一刀在肋下，却也将短刀捅进了对方的小腹。斗笠水手惨叫着倒地。
通道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赵峥带着人终于循着打斗声找来了，迅速控制住局面，将两个失去战斗力的敌人捆了起来。
“甄夫人！你们没事吧？”赵峥看到甄嬛三人虽然狼狈，但都站着，尤其是看到地上发光短匕和碎掉的灰色晶体，以及阴鸷男子的惨状，满脸惊愕。
“没事。”甄嬛摆摆手，走过去捡起暗红短匕。红光在她触及的瞬间就收敛了，恢复成平常模样。她心潮澎湃，知道自己赌对了，这把短匕的来历和作用，恐怕比想象的还要重要。
“赵执事，这两条是大鱼，尤其是这个，”她指着那满脸怨毒和惊惧的阴鸷男子，“他知道的肯定比一般探子多。还有，查查今天货船‘意外’是谁动的手脚，内应应该就在那附近。”
“明白！”赵峥肃然应道，看甄嬛的眼神已然不同。这位甄夫人，不仅敢做饵，临机应变、下手果决，甚至还似乎破解了对方某种倚仗的器物！这份胆识和运气，实在惊人。
一场精心策划的反杀，以甄嬛一方险胜告终。不仅粉碎了“影月”在“海市”的袭击阴谋，抓到了重要头目，很可能还顺藤摸瓜揪出了内部的隐患，更验证了暗红短匕的不凡。
消息很快传回“观星阁”高层。陈玄抚掌感叹：“后生可畏！严长老那边，这次也无话可说了吧？”
经此一役，甄嬛在“海市”的地位悄然改变。不再仅仅是需要保护的“客人”或“合作者”，而是用实力和鲜血证明了自己有资格参与这场海上棋局。
而真正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
（第175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