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陈默把听筒扣回座机上,动作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只熟睡的猫。
但对于旁边已经快要被不可名状的恐惧吞噬的马克来说,这一声轻响,简直就是救命的暮鼓晨钟。
“老……老板……”
马克瘫软在地上,那只戴着登山表的手还在剧烈抽搐,眼角的血泪已经在脸上画出了两道狰狞的红痕。
他嘴里像是在念经一样重复着:“它是活的……齿轮在呼吸……我听到了,时间在尖叫……”
“别嚷嚷,时间没空尖叫,它只是有点消化不良。”
陈默弯下腰,从那个装满“重力石”的箱子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石头。
没有任何犹豫,他直接把那块石头像板砖一样,“呼”地一下拍在了马克的登山表上。
“嗡——”
空气中仿佛传来一声沉闷的低频震动。
原本那根还在疯狂逆时针旋转、快要摩擦起火的秒针,在接触到黑石头的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死死定格在了原地。
周遭那股扭曲的、让人恶心的磁场感,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马克在那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逐渐从涣散回归聚焦。
他惊恐地看着陈默,又看了看压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块石头。
“这……这是什么原理?量子纠缠阻断?还是引力波中和?”
“这叫物理压制。”陈默拍了拍手上的灰,“当然,你可以理解为,给发烧的 cpU 贴了个散热片。”
他没再理会死里逃生的技术总监,而是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积满灰尘的工作台上。
红色的电话依旧静静地趴在那里,仿佛刚才那个沙哑的鬼魂从未出现过。
陈默没有去深究电话那头到底是谁,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是一个还没有解锁的高级副本。
现在的任务是,既然接手了这个“再生资源帝国”,总得知道这下面到底埋了个什么玩意儿。
“系统,干活了。”
陈默心中默念。
【叮!检测到高价值图纸信息。】
【正在开启微观扫描……解析度 100%。】
【警告:该图纸逻辑极其混乱,包含大量超出当前时代的机械结构猜想,阅读可能导致轻微精神不适。】
“我就喜欢不适。”
陈默伸手,从那一堆风化的零件下面,抽出了那叠被压在最底层的蓝图。
蓝图的纸张已经发脆,边缘有着明显的烧焦痕迹,像是有人在最后时刻想要销毁它,却没来得及。
陈默展开第一张。
那是福源巷的俯视图。
但在图纸上,福源巷并不是一条巷子,而是一组精密的……排气孔?
密密麻麻的线条向下延伸,穿过地基,穿过岩层,最终汇聚到一个庞大的地下空腔中。
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
第二张图。
是这个地下仓库的剖面图。
原来,所谓的“再生资源回收站”,那些堆积如山的废铜烂铁,并不是随意堆放的。
那座巨大的金属垃圾山,其实是一个伪装成废品堆的“重力锤”。
利用成吨的金属重量,为地下的某个庞然大物提供……势能?
“疯子……”
陈默喃喃自语。他翻开了最后一张总装图。
那是一颗心脏。
一颗完全由黄铜、齿轮、擒纵叉和液压管路构成的机械心脏。它的体积大得惊人,几乎占据了整个江城老城区的地下空间。
而在图纸的右下角,那个署名位置,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一个莫比乌斯环,中间插着一把折断的螺丝刀。
旁边还有一行狂草:
『我修不好它。它不是坏了,它是累了。——1975,老杜。』
“老杜?”陈默摩挲着那个签名。
杜波依斯?
不,不对。那个瑞士老头的中文没这么好,而且那时候他应该还在日内瓦玩泥巴。
这个“老杜”,更像是一个代号,或者……另一个被系统选中的倒霉蛋?
“老板……”马克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他不敢再看那些石头,只能凑到陈默身后,探头看了一眼那张蓝图。
仅仅是一眼。
这位百达翡丽的技术总监,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僵直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
“这……这是……”
马克颤抖着伸出手指,不敢触碰图纸,只能在空中虚画着线条。
“这是‘双轴共振’?不!这是‘三维立体陀飞轮’的原始架构!上帝啊!你看这个传动比,这根本不是用来计时的!这是用来……用来驱动板块运动的吗?!”
“这是‘心脏’。”
陈默卷起图纸,顺手抄起那本泛黄的笔记,揣进兜里。
他转过头,看着满脸狂热的马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马克,你刚才不是说,想去洗礼吗?”
“现在,机会来了。”
陈默指了指脚下这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里的‘心跳’停了五十年。上面的福源巷之所以要拆,是因为地下的‘供血’不足,导致上面的气运干枯。”
“我要修好它。”
陈默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仓库里却带着回音。
“但这玩意儿太大,我一个人搞不定。我需要几个不怕死的、手稳的、还得是那种见过大世面的苦力。”
马克猛地抬头,眼中的血丝还没退去,却燃起了一股比刚才中邪还要可怕的火焰。
“老板!我!我可以!我不要工资!我倒贴钱!我有百达翡丽最顶级的工具箱,我有二十年的维修经验,我……”
“光你一个不够。”
陈默打断了他,抬手看了一眼并不存在的手表。
“走吧,上去摇人。”
“告诉苏雅,封锁消息。从今天开始,这片垃圾场方圆五公里列为军事禁区。理由嘛……就说发现二战遗留哑弹,正在排爆。”
陈默提着那把缴获的大扳手,大步走向门口。
“至于那几个还在刷碗的总裁……”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告诉他们,如果不怕死,想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时间尽头’,就带上他们最顺手的家伙,来这里集合。”
“迟到一分钟,这辈子就别想再进我的面馆。”
……
上午十点。
初秋的太阳终于撕开了晨雾,照在江城城南这片废墟之上。
原本只有几只野狗溜达的废品回收站,此刻却呈现出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
苏雅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手里拿着对讲机,指挥着十几辆黑色的大卡车将外围团团围住。
几百名穿着黑西装的安保人员拉起了警戒线,就连一只苍蝇想飞进去都得先验个 dNA。
而在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站着一排人。
宝玑大中华区总裁皮埃尔,手里提着一个价值连城的紫檀木工具箱,身上那件高定西装已经被换成了灰扑扑的工装,甚至还在袖口绑了两个防脏的套袖。
爱彼董事会主席,手里攥着一把特制的钛合金镊子,正在用一块鹿皮反复擦拭,神情肃穆得像是在准备一场开颅手术。
江诗丹顿前任董事长让·克劳德老爷子年纪最大,但他却站在最前面,手里拄着的不是拐杖,而是一根用来校准钟摆的长杆。
他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他们只知道,十分钟前,那个半死不活的马克从里面冲出来,满脸是血,却狂笑着对他们吼了一句:“里面有神迹!那是钟表的终极答案!”
然后,那个做煎饼果子都嫌油的陈老板,就给他们发了条微信:
【坐标:城南回收站。带装备,干活。过时不候。】
这一刻,这群掌控着全球奢侈品命脉的大佬,像是一群等待老师点名的小学生,既紧张,又兴奋。
“嘎吱——”
铁门缓缓打开。
陈默那张年轻却淡漠的脸出现在阴影中。他手里拿着半瓶矿泉水,另一只手提着那卷发脆的蓝图。
他扫视了一圈众人。
【鉴宝技能发动。】
【皮埃尔:精神状态亢奋,工具准备度 100%。】
【让·克劳德:心率 110,随时可能抽过去,建议备好速效救心丸。】
【评价:一群合格的高级学徒。】
“都来了?”陈默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语气平淡,“丑话说在前头。”
“接下来的工程,可能会颠覆你们这辈子的认知。甚至,可能会让你们的三观崩塌,技术信仰破灭。”
“如果谁怕了,现在转身,回去继续卖你们那些用来装饰手腕的玩具表。”
“如果留下来……”
陈默把手里的蓝图往那辆报废卡车的引擎盖上一铺,“哗啦”一声展开。
那颗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机械心脏”,暴露在阳光下。
“嘶——”
整齐划一的倒吸凉气声。
几位大佬的眼睛瞬间直了。
“这……这是……”让·克劳德颤颤巍巍地凑近,看清了其中的一个局部结构,“这是失传的‘重力擒纵’?还是放大了一万倍的版本?!”
“别问。问就是废品回收。”
陈默打断了他们的惊叹,手指在图纸的核心位置重重一点。
“这东西的‘主发条’断了五十年。我们的任务,就是把它接上。”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
“各位,这可比刷碗难多了。”
“干得了吗?”
皮埃尔猛地一步踏出,那张法国老脸上满是涨红的血色,他几乎是用吼出来的:“老板!如果您不让我干!我就死在这儿!把它当棺材!”
“我也是!加一!”
“为了真理!”
看着这群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老头,陈默满意地点了点头。
“行。”
“马克,发手套。”
陈默转身,背对着众人,再一次走入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
“既然都想当疯子,那就陪我疯一把。”
“让我们把这座城市的‘心脏’,给它跳起来。”
……
与此同时。
江城市区,悦榕集团总部大楼顶层。
虽然董事长刘沧海进去了,但庞大的商业机器还在惯性运转。新的执行董事正坐在宽大的真皮椅上,听着下属的汇报。
“你说什么?”新董事皱着眉,“福源巷那边的数据异常?”
“是的,李总。”戴眼镜的地质勘探主管满头大汗,“就在十分钟前,我们的监测仪器显示,福源巷地下的微震频率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不好吗?说明地质稳定了,可以开发了。”
“不……不是。”主管咽了口唾沫,脸色惨白,“之前虽然有微震,但那是无序的。但就在刚才,我们的声纳捕捉到了一种新的声音。”
“什么声音?”
主管颤抖着打开了录音笔。
沙沙的电流声过后。
一个极其沉闷、极其缓慢,却又宏大得如同大地呼吸般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
“咚——”
“咚——”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的胸口上。
“这是什么?”李总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
主管抬起头,眼神里满是恐惧。
“这听起来……像是某种巨大的钟摆,开始摆动了。”
……
福源巷,一碗入魂面馆。
陈默不在,店门紧闭。
但在二楼的卧室里,那只被陈默藏在枕头底下的、从瑞士带回来的 1735 机芯,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突然发出了轻微的震颤。
齿轮缝隙里的那些红锈,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慢地蠕动,与几十公里外那个刚刚被唤醒的地下仓库,产生了一种跨越空间的共鸣。
桌上的日历被风吹动,翻过一页。
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日子:
【宜:动土,修造,安机械。】
【忌: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