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安静得有些过分,连远处打包机的轰鸣声似乎都被这一层厚重的铁门隔绝在外。
仓库里弥漫着一股铁锈与霉菌混合的味道,像极了把一块发霉的面包塞进生锈的排气管里发酵了十年的气味。
马克死死盯着手腕上的那块古董登山表,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那根原本应该顺时针跳动的秒针,此刻正像个喝醉了的舞者,以一种诡异的节奏,滴答、滴答,向左逆行。
逆时针。
如果你是一名制表师,你就会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齿轮传动系统的彻底崩坏,意味着擒纵叉在反向撞击摆轮,意味着游丝在进行自杀式的逆向收缩。
但在物理层面,这根本不可能发生。除非……这块表里的时间,真的倒流了。
“boss……”马克的牙齿在打架,发出细碎的咯咯声,这在他四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从未有过,“我的表……它是坏了吗?还是我的脑子坏了?”
陈默没有立刻回答。他眯着眼,视线穿过浑浊的空气,落在那本发黄的笔记本上,又扫过周围那些墨绿色的军用木箱。
【大师级古玩鉴赏(变异版)】正在疯狂刷屏。
【物品:苏联制t-72型军用密封箱(1975年产)】
【状态:铅封完好,表面附着高浓度磁场残留。】
【内部猜测:并非武器,而是某种……用于“捕获”时间的容器。】
陈默伸出手,轻轻按在马克的手腕上。
那种触感冰冷刺骨,仿佛马克的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而是液氮。
“别慌。”陈默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讨论晚饭吃什么,“不是表坏了,也不是脑子坏了。只是这里的磁场,跟别的地方不太一样。”
“磁场?”马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强磁场会干扰游丝的运行!一定是这样!这里以前可能是个高压变电站废墟!或者是某种废弃的雷达站!”
他拼命用科学的词汇来解释眼前的超自然现象,试图修补自己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陈默没有戳破他的幻想。磁场确实能让表走快或者走慢,但绝对不能让纯机械结构的表倒着走。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因果律层面的扭曲。
他松开手,走向那张工作台。
桌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那本笔记本静静地躺着,仿佛一个沉默的守墓人。
陈默并没有直接翻开,而是先拿起了旁边的一把镊子。镊子尖端夹起一颗散落在桌上的细小螺丝。
那是一颗蓝钢螺丝。
但在陈默夹起的瞬间,这颗原本应该坚硬无比的钢制螺丝,竟然像风化的沙砾一样,在他眼前瞬间崩解,化作了一小撮蓝黑色的粉末,飘洒在桌面上。
马克倒吸一口凉气,退后了半步:“氧化?不对……就算是强酸环境,也不可能瞬间粉碎成这样!这是……这是……”
“这是经历了漫长岁月后的自然风化。”陈默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淡淡道,“只不过,这个‘漫长’,被压缩在了一瞬间。”
他终于翻开了那本笔记本。
纸张脆得像薯片,陈默不得不极度小心。
第一页,只有一行字,字迹潦草,力透纸背,仿佛写字的人处于极度的恐惧或狂躁之中:
『1975年10月4日。我们挖到了不该挖的东西。它不是矿,它是活的。』
第二页:
『老李疯了。他说他看到了昨天的自己。我不信。但我的手表今天慢了整整四个小时。这里的时间像水一样,有时候是流动的,有时候是冻结的。』
陈默快速向后翻。中间有大段大段关于地质结构的草图,以及复杂的数学公式。
而在倒数第二页,一张夹在书页里的黑白照片滑落下来。
陈默眼疾手快,用镊子接住了它。
照片背景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几盏探照灯勉强照亮了黑暗的一角。
在空洞的中央,半埋着一个巨大的、呈现出诡异几何形状的金属物体。
而在这个金属物体的一侧,有一个明显的缺口。
陈默瞳孔微微一缩。
那个缺口的形状,和他枕头下那块1735机芯的底板形状,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陈默合上笔记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这哪里是收破烂的仓库,这分明是个大型拼图现场。”
马克凑过来,不敢看笔记本,只敢盯着陈默的侧脸:“老板,您……发现了什么?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陈默转过身,背对着那堆诡异的军用木箱,看着马克,眼神深邃得像是一个黑洞。
“马克,如果我告诉你,瑞士制表业追求了几百年的‘永恒’,其实一直就被扔在江城的垃圾堆里,你会怎么想?”
马克愣住了:“what?”
“江诗丹顿、百达翡丽、爱彼……你们费尽心机想要制造出误差为零的机械,想要留住时间。”
陈默指了指周围的黑暗,“而这里的前主人,几十年前就已经做到了。只不过,他们不是留住了时间,而是把时间……囚禁了。”
“囚禁……时间?”马克感觉自己的中文听力系统崩溃了,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像天书。
“把那边的箱子打开。”陈默指了指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木箱。
马克咽了口唾沫,虽然心里怕得要死,但老板的命令就是圣旨。他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颤颤巍巍地撬开了木箱的铅封。
“嘎吱——”
木板掀开。
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尸体骸骨。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十块如同砖头一样的……黑色矿石?
马克疑惑地拿起一块。入手沉重,触感温润,表面布满了天然的纹理,像是某种黑曜石。
但在他拿起这块石头的瞬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那块还在逆时针乱跳的登山表,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秒针猛地停在12点的位置,纹丝不动。
“静……静止了?”马克看着秒针,又看看手里的石头,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潮红,“磁屏蔽?不!这是……时间阻尼材料?!”
“这是重力石。”陈默走过来,从他手里拿过石头,随手抛了抛,“当然,学名肯定不叫这个。但在我的家乡,老人们管这叫‘镇魂石’。埋在坟头,能让尸体百年不腐。”
“科学点解释,这东西不仅能屏蔽辐射,还能在其周围形成一个微型的引力场,扭曲光线和……时间。”
陈默把石头扔回箱子里,发出一声闷响。
“那个所谓的‘再生资源帝国’,根本不是为了回收废品。”
陈默环顾四周,语气森寒,“这整个回收站,所有的废铜烂铁,所有的垃圾山,都是为了掩盖这个仓库的存在。这是一座……陵墓。”
“陵墓?”马克感觉腿有点软。
“葬着时间的陵墓。”
就在这时。
“叮铃铃——!!!”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仓库里炸响。
马克吓得一声怪叫,差点原地起跳,直接抱住了陈默的大腿。
“鬼啊!!”
陈默也被吓得眉毛一跳,但他强行稳住了身形,保持住了高人风范。他顺着声音看去。
铃声来自工作台的最底层。
那里,压着一部红色的、老式的拨盘电话机。电话线上满是灰尘,根本没有连接任何插口,线头甚至断裂成了两截,孤零零地垂在半空。
一部没有插线的电话,在深埋地下的铅封仓库里,响了。
“叮铃铃——”
铃声急促,仿佛催命的符咒。
马克已经在胸口画十字架了,嘴里念念有词:“上帝保佑,阿弥陀佛,急急如律令……”
陈默深吸一口气,推开抱大腿的马克,大步走上前。
怕?
确实有点。
但系统给的底气,让他此刻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而且,作为一个刚拿了奖项的导演,他绝不允许这场戏在这里NG。
“老板!别接!那是……那是那个世界的电话!”马克嘶吼着。
陈默没有理会。他伸出手,稳稳地拿起了听筒,放在耳边。
“喂?”
听筒里没有鬼哭狼嚎,也没有电流杂音。
只有一段极有规律的、如同机械钟摆般的背景音。
滴——答——滴——答——
过了足足五秒钟。
一个沙哑、苍老,像是喉咙里含着一口沙子的声音,从听筒里缓缓传来:
“你是谁?为什么……你要动我的‘棺材板’?”
陈默眼神一凝。
棺材板?
他看了一眼那些被撬开的木箱,又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
“我是陈默。”陈默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调侃,“江城大学大一新生,兼职深夜拉面师。”
“如果你是指这堆破烂的话,不好意思,我现在是这里的法定继承人。也就是说……这棺材板,现在归我管。”
电话那头沉默了。
似乎是被陈默这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给整不会了。
过了许久,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带上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继承人?呵呵……好,好得很。”
“既然你接了这盘棋,那就替我守好这扇门。”
“别让它……醒过来。”
“谁?”陈默追问,“你是谁?1975年的记录员?还是杜波依斯家族的人?”
“我是个死人。”
那声音变得飘忽不定。
“还有,那个姓马的小子,让他别再看他的表了。再看……他的眼睛就要瞎了。”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陈默放下听筒,转头看向马克。
只见马克正死死盯着自己的登山表,双眼布满了血丝,眼角甚至流下了一行血泪,整个人如同魔怔了一般喃喃自语:
“看到了……我看到了……它是活的……齿轮是活的……”
“马克!”
陈默一声厉喝,同时猛地伸手盖住了马克的眼睛。
【叮!】
【系统检测到高危精神污染源。】
【剧本“迷途的羔羊”触发隐藏分支——“守夜人”。】
【任务目标:在该仓库建立绝对控制权,并在三天内,找到福源巷地下的“心脏”。】
【奖励预告:解锁特殊职业技能——“时间管理者”。】
陈默看着掌心下颤抖的马克,又看了看那部断线的红色电话。
他突然笑了。
笑容里带着一丝久违的兴奋。
捡个破烂捡出个时间黑洞,这大学生活,果然比在宿舍打游戏刺激多了。
“行了,别嚎了。”陈默从口袋里掏出那瓶还没开封的红花油,塞进马克手里,“回去洗洗眼,明天带上你的工具箱,我们要干票大的。”
“这破烂,我不仅要收,还要把它修好。”
“让全世界看看,什么叫……时间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