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一片安静。
杨芷涵端着茶杯，久久没有动作。
她脑子里那个“被五十岁胖富婆包养”的剧本，被这通电话击得粉碎。
电话里的女声，听年纪不过二十五六，吐字清晰，条理分明，一听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职场女性。
可她叫莫测“老板”。
还提到了“看写字楼”。
杨芷涵作为上市公司的人事经理，脑子转得飞快。
之前的猜测被推翻，一个新的，更让她心惊的剧本浮现出来。
这小子，不会是进了什么传销组织，当了个小头目吧？
用豪车和“老板”的身份包装自己，专门骗涉世未深的年轻人？
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案例。
那些组织最擅长给年轻人洗脑，营造虚假的成功形象，然后让他们去发展下线，骗亲戚朋友的钱。
这辆阿斯顿·马丁，很可能就是组织里用来撑门面的“公车”，谁拉的人头多，谁就能开。
而这个叫“若秋姐”的，恐怕就是莫测的上线或者同伙。
这个念头一起，杨芷涵的手心冒出了一层冷汗。
被富婆包养，损失的只是青春和尊严；搞传销，那可是要坐牢的！
莫测挂断电话，手指在屏幕上操作，将餐厅定位发了过去。
他抬眼瞥见杨芷涵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心里大概猜到了她又脑补到了什么地方。
行吧。
误会升级了。
那就再加一把火。
他想了想，既然已经叫了姜望舒和于若秋，索性让团队的人都过来。
这小姨的脑补能力太强，得用饱和式打击，一次性把她的胡思乱想全部摁死。
他再次拿起手机，找到了陆沉霜的号码，拨了出去。
这一次，他依旧开启了免提。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背景里传来嘈杂的电视声音，伴随着薯片被嚼碎的清脆声响。
一道标志性的，带着几分慵懒和妩媚的嗓音传来：“喂？老板，又怎么了？不是说去接什么重要人物吗？需要我去撑场子？”
这声音，跟刚才那个温润知性的女声截然不同。
如果说前一个是职场白领，这一个就是夜店女王。
杨芷涵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又一个女的，风格还完全不一样。
“少贫嘴。”莫测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带上挽晴和倾雪，定位发你，过来吃饭。”
“哟？丑媳妇要见公婆了？行，我这就去换衣服，保证给你长脸！”
“让她们也打扮得漂亮点，绝对不能输了我们诡神资本的气势！”
莫测没理会她的咋咋呼呼，直接挂了电话，然后把定位发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他放下手机，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杨芷涵。
而杨芷涵，此刻已经完全僵住了。
如果说刚才那个电话让她怀疑莫测进了传销组织，那这个电话，就几乎是把“不正经公司”几个字写在了她脸上。
撑场子？
丑媳妇见公婆？
还让所有人都打扮得漂亮点？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
再结合“创业团队”这个说法，一个完整的、从事灰色产业的公关公司形象，在她脑海里清晰地构建了出来。
这小子，不会是在……当妈妈桑吧？！
“莫测……”
杨芷涵的声音都在发抖，她看着莫测那张平静的脸，眼神里全是痛心疾首。
“你……你怎么能干这种事？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组织、领导年轻女孩子去……去陪酒，去撑场子，你……你这是在毁了她们，也是在毁了你自己！”
莫测看着她那副马上就要报警的模样，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姨，你这想象力，不去当编剧真是屈才了。”
“你还笑！”
杨芷涵急得站了起来，在包厢里来回踱步。
“阿测，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你把那些女孩子都解散了，小姨带你去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你放心，小姨就算砸锅卖铁，也会帮你请最好的律师！”
莫测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小姨，别急。”
“等她们到了，你亲眼看看，亲口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他的态度越是从容，杨芷含的心就越是往下沉。
完了。
这孩子已经陷得太深，完全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严重了。
“我怎么能不急！”
杨芷涵的声音尖锐起来，在安静的包厢里格外突兀。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悬崖边上跳舞！一旦出事，你这辈子就毁了！”
莫测端着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没有接话。
他的沉默在杨芷涵看来，就是执迷不悟的铁证。
“阿测，你听小姨一句劝。”
杨芷涵的语气软了下来，带上了一丝哀求：
“你还年轻，长得又好，学习成绩也不差，为什么非要走这条路？正正经经找个实习，毕业进个大公司，安安稳稳不好吗？”
“钱是赚不完的，但人一辈子就这么长，不能为了钱把自己的路走绝了啊！”
面对小姨苦口婆心的劝说，莫测放下茶杯。
他知道，现在任何解释都是徒劳的。
杨芷涵作为上市公司的人事经理，见识过太多社会的阴暗面，她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只是脑补的方向出现了亿点点偏差。
她的认知框架，是基于一个正常社会人的经验。而莫测正在做的事情，早已超出了这个框架。
跟一个活在二维世界的人，解释三维世界是什么样的，语言是苍白无力的。
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把三维世界砸在她面前。
“小姨，”莫测看着她，语气平静，“我知道你关心我。但你对我的公司，对我的团队，甚至对我本人，都存在一些误解。”
“误解？”杨芷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拉开莫测对面的椅子坐下，身体坐得笔直，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摆出了谈判的姿态。
“好，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凭什么让一群比你年长的职场女性叫你‘老板’？凭什么开四百万的跑车？又凭什么，让她们心甘情愿地为你‘撑场子’？”
“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你的人格魅力，或者你画的饼特别圆。我做人事这么多年，面试过的年轻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什么样的套路我没见过？”
她的话逻辑清晰，步步紧逼，完全是一个专业hR在做背景调查的架势。
莫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小姨，在你看来，一个公司，什么才是核心资产？”
杨芷涵一愣，下意识地回答：“技术、专利、市场渠道、品牌……当然，最核心的还是人。”
“说对了。”
莫测点头。
“我公司的核心资产，就是人。”
“我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各自领域最顶尖的人才。”
“金融、法律、风控、市场……她们每一个人，单独拎出来，年薪都是百万级别。”
“至于那辆车，不过是公司资产配置的一部分，一个方便我出行的工具。”
“而我，是这家公司的cEo，她们的‘老板’。她们听我的指令，是因为我能带领她们，创造出她们在任何一家上市公司都无法企及的价值。”
杨芷涵听着这番话，没有被说服，反而觉得更加荒谬。
她见过太多画大饼的创业者，说辞都跟莫测这套大同小异。
“创造价值？莫测，你清醒一点！”
“你一个连毕业证都没拿到的学生，凭什么带领一群年薪百万的精英？就凭你所谓的‘创业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