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恂站在她身后,看着镜中并肩的两人,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大婚那日,她穿着嫁衣走向他时,眼中也曾有这样的光。
只是那时是少女对未来的憧憬,而今,是强者对命运的宣战。
“陛下,”谢流光从镜中看他,“该准备早朝了。”
萧长恂大步走出殿去。
晨光落在他明黄龙袍上,耀目如金。
卯时三刻,晨钟响彻宫城。
椒房殿内,谢流光戴好九尾凤冠,穿好袆衣,每一道褶皱都理得平整。
铜镜中的女子面色略显苍白,但眉眼间的神采比往日更盛,那是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沉静锋芒。
她整理好袖口,转身望向殿外。
晨光洒在汉白玉阶上,一片澄明净澈,仿佛昨夜的血腥从未存在。
“去紫宸殿。”
凤辇自椒房殿出,经永巷,过乾元门,直往紫宸殿。
沿途宫人跪伏,无人敢抬头,却都能感觉到那份破开晨雾的凛然气势。
紫宸殿前,文武百官已列队等候。
当那架凤辇出现在御道尽头时,所有目光都聚了过去——震惊、探究、不屑、忧虑,种种情绪在朝臣眼中流转。
之前圣上御驾亲征时,皇后监国理政,日日临朝,但圣驾凯旋后,皇后便不再临朝听政,紫宸殿遭遇刺杀后的第二日……皇后临朝……
谢流光扶着锦书的手走下凤辇,步履稳如山岳。她目不斜视,一步步踏上玉阶,凤袍曳地,环佩轻响。
行至殿门前,她微微侧首,目光扫过下方百官。
那一瞥,无喜无怒,却让几个原本窃窃私语的臣子瞬间噤声。
殿内,萧长恂已端坐御座。见她进来,他眼中闪过复杂神色,随即恢复平静。
“皇后今日也来了。”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殿内所有人听清。
“臣妾身为国母,当与陛下共担风雨。”谢流光行至御座旁专设的凤椅前,缓缓落座,姿态端方如仪,“更何况,昨日刺客欲取臣妾性命,臣妾总该来听听,诸位大人对此有何高见。”
一句话,将昨夜刺杀定性为“欲取皇后性命”,而非泛泛的“行刺”。
殿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刑部尚书韩焕之率先出列:“陛下,娘娘,昨夜之事骇人听闻。臣已命三司彻查,务必揪出幕后主使!”
“韩大人有心了。”谢流光淡淡开口,“不过,刺客能在宫中来去自如,甚至混入命妇随从,恐怕不是三司能独立查清的。依本宫看,当从宫禁整顿入手。”
她转向萧长恂:“陛下,臣妾请旨,彻查所有宫人背景,凡有疑者一律调离要害岗位。各宫门守卫亦需重新核查,换防轮值之制当更严密。”
“准。”萧长恂毫不犹豫,“此事由皇后主理,厉锋协办。”
“臣领旨。”厉锋出列跪拜。
这旨意一出,几位老臣脸色微变。
让皇后主持宫禁整顿,意味着后宫乃至部分禁军的管辖权将向椒房殿倾斜。
可昨夜皇后确确实实是受害者,这理由光明正大,无可指摘。
御史中丞蔺时序忍不住出列:“陛下,娘娘,臣有一言。宫禁之事关系重大,皇后娘娘凤体初安,是否……”
“蔺大人是觉得,本宫连这点风波都经不起?”谢流光截断他的话,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还是说,蔺大人担心本宫借整顿之名,行排除异己之实?”
蔺时序冷汗顿时下来了:“臣不敢!”
“蔺大人放心。”谢流光微微一笑,那笑却未达眼底,“本宫行事,向来光明正大。所有核查结果,都会呈报陛下,公示六宫。若有冤错,本宫自当领罚。”
她环视殿内,一字一句道:“昨日刀锋临身时,本宫便想明白了——这后宫,这朝堂,乃至这天下,容不得半点含糊。今日含糊一分,明日就可能多一道亡魂。诸位大人说,是不是这个理?”
殿内鸦雀无声。
这话说得太重,重到无人敢接。
可偏偏又占尽道理——皇后昨日险些丧命,今日要求严查宫禁,谁能说个不字?
萧长恂看着身旁这个侃侃而谈的女子,心中波澜起伏。她明明可以示弱,可以借机收敛,却偏偏选择了最强势的姿态。
这不是赌气,而是谋算——她要在所有人心中烙下一个印记:谢流光,不是能被轻易撼动的皇后。
“皇后所言极是。”他缓缓开口,为这场交锋定下调子,“昨夜之事,朕心甚痛。今日起,宫中一切整顿事宜,皇后可全权处置。若有阻挠者,以同谋论处。”
最后四字,掷地有声。
几位还想进言的老臣,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风尘仆仆的驿使被侍卫引着冲入殿中,扑通跪地:“陛下!八百里加急!北疆军报!”
萧长恂神色一凛:“呈上来!”
内侍接过军报,快步奉上。萧长恂展开一看,脸色逐渐沉了下去。
殿内气氛再次紧绷,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
良久,萧长恂抬起头,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谢流光身上。
“北狄王庭内乱已平,新可汗阿史那律即位。”他声音冷峻,“此人上位后第一道令,便是要求大梁增加岁贡三成,并开放北疆三处互市。若不允……秋后马肥时,便要南下‘亲自来取’。”
满殿哗然。
“狂妄!”
“北狄蛮子,安敢如此!”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答应!”
群情激愤中,谢流光却微微蹙眉。
北狄新可汗……阿史那律?这名字她前世听过,却是在三年后。
那时此人已一统草原各部,率三十万铁骑南下,连破大周七城。
为何这一世,他提前上位了?
“肃静!”萧长恂一声厉喝,殿内逐渐安静下来。他看向兵部尚书裴永:“裴爱卿,北疆军备如何?”
裴永出列,面色凝重:“回陛下,去岁北疆大雪,军马折损严重。如今能战之兵不足十五万,且粮草只够支撑三月。若真开战……恐难持久。”